陈瑜走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脸色黯淡无光的苏巧娘,拼了命的回忆大女儿如今几岁,当她确定苏巧娘满打满算才二十五的时候,怎么都忍不住眼泪了。
伸出手颤巍巍的想要摸一摸苏巧娘的脸:“巧娘,你怎么了?你怎么遭成这个样子了?”
话一出口,语带哽咽。
苏巧娘别开脸躲闪了陈瑜的手,倒退几步转身就要跑。
“苏巧娘!给我站住!”陈瑜心如刀割,厉声:“你恨我,恨这个家,我没资格怪你!可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就这么走了?”
苏芸娘和苏福娘拦住了苏巧娘的去路。
苏巧娘背对着陈瑜,抬起头的时候泪流满面:“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你说了,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我。”
陈瑜心里暗骂原主是个缺德的,克扣了闺女全部的聘礼,有什么脸说这样的话呢?
可也只能心里骂两句。
“如今看到你们日子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不过我一个嫁出去的人,今儿小年要回家去张罗过节,没有在这里的道理。”苏巧娘说着迈步就走,那叫一个决绝。
“大妹妹,你也不想二哥吗?”苏二郎跑出来,颤声的问。
苏三郎也走出来,眼圈泛红:“大妹妹,快十年了啊,你就这么狠的心吗?”
苏巧娘两条腿都千斤重了,可她还是想要走,她早就发狠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娘的面,刚才看了一眼,很好,她活得不错,这都是老天爷可怜她苏巧娘了。
“大姑姑,谦修十岁了,绍礼你都没见过,他八岁了,还有小妹芳菲,竹隐、玉暖,四婶娘也要生小宝宝了,大姑姑,你不想看看我们吗?”苏谦修跑过来,跪倒在苏巧娘面前:“谦修逢年过节没过去给姑母送礼,磕头赔罪,谦修没有正月请姑母回门,磕头赔罪,姑母,这也是你的家啊,这些都是姑母的亲人啊。”
苏谦修这一番话,院子里一片抽泣声。
苏巧娘手忙脚乱的拉着苏谦修起身,紧着给他拍打衣裤上粘上的灰尘,嘴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几个孩子过来围住了苏巧娘。
苏巧娘捂住嘴可还是大放悲声,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苏巧娘送到了陈瑜的房里,陈瑜赶紧过来给诊脉,脉象入手后,陈瑜的心就像是完成了一次跳崖的动作似的,沉到了谷底。
寒邪入体,肝气郁结,气血不畅收滞,关节变形,面涩枯黄,气血衰败,简而言之就是月子病,也叫月痨。
翻开苏巧娘的眼皮,上下眼睑血色浅淡到不可见,白眼仁泛黄,红血丝贯眼瞳而过,肝气郁结后又亢进上眼,可见病的时间太长。
手上青筋遍布,血管弯曲如虬龙一般,这是过劳导致,翻过来手心,上面老茧发黄僵硬,关节微微变形,风湿症状明显。
如果说苏芸娘当初命悬一线就很惨了,那眼前的苏巧娘更像是被温水煮青蛙,慢慢的耗尽了生机一般。
做了什么孽!
陈瑜已经有一段日子不吐槽原主了,也不愿意想到原主,毕竟时刻记着这件事会让自己有剥离感,但现在还是忍不住要在心里把原主拉出来鞭尸。
都不用问,原主克扣了聘礼,不给嫁妆,这样的姑娘嫁到婆家能不受磋磨?
说到底还是原主不做人在前,后头才有婆家磋磨,里里外外遭罪的都是苏巧娘。
“福娘啊。”陈瑜叫了福娘到跟前来,问:“你长姐有几个孩子?”
这事儿陈瑜问没毛病,因为苏巧娘打从嫁出去后,根本就不和娘家有任何往来,至于养儿育女,具体几个,苏家是不知道的,但福娘去过,怎么也能知道一些。
苏福娘坐在床边:“三个闺女,听村子里说长姐过门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但胎像不稳小产了,小产后快三年才怀了第二次,生了玉兰,今年六岁,两年后生了玉梅,一年后生了玉秋,玉秋如今也三岁了。”
陈瑜点了点头,心里明白跑不掉重男轻女。
说起来别看苏三郎一直都只是个秀才,但家里姑娘聘人家都沾了苏三郎的光,芸娘当初的婆家是唐家庄的村长家,这巧娘的夫家也是当村长的耿家,住在耿家庄里,家大人口多的耿家也因为当初聘礼和嫁妆的事情,从不曾和苏家有任何往来,再者住得远。
耿家庄在青牛县西南,无涯山后面还有六里地呢。
至于姑爷其人,原主记忆里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陈瑜也就没什么印象。
“娘,要不是二姐和二嫂抓住了长姐,只怕长姐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家来。”苏福娘看着昏迷的苏巧娘:“上回娘问我长姐的事,我就没全说,我偷偷去过几次都吃了闭门羹,但看到了玉秋,给玉秋十两银子让她带回去给长姐的,也不知道拿到没有。”
陈瑜起身往外走,看到门外站着的儿子和媳妇们,让他们赶紧去准备席面,大年二十三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按照民俗是不能怠慢了的。
其实,陈瑜是不愿意这些人都守在门外,看着都扎心。
苏兰娘跟在陈瑜身边,见陈瑜挑挑拣拣的找药材,她就把碾船、研钵啥的准备好,知道奶奶心情不好,兰娘也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