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子,叫你爹,还有来福叔也过来一起吃臊子面。”徐三儿半蹲下身子,双手穿过小宝子的咯吱窝,将她骤然举高,又忽的放低,来回几次,惹得小宝子咯咯笑了几声后,他吩咐小宝子去做事。
肉香飘得满院子都是,大家都知道有肉臊子面吃。但没有主人家吩咐,总是不便出来蹭饭的。要么不施恩,要么施恩就施足了。徐三儿跟在徐志用身后半辈子了,晓得这个道理。
要是没这一步,今后见了面,平白就添了几分冷漠。
偷着吃肉,只要没露出来,顶多在别人心目中算吝啬。可要是明着吃肉分给了别人,偏落了一个人,那就是结仇了。
临到黄昏了,基本所有人都忙完了活计。杂院的六个人,徐二愣子和徐三儿、来福儿、二超子、小宝子,都围在了灶台上,看着大牙婶给每个人分配着臊子面,面条约莫是差不多的,但到肉臊子的时候,属徐家父子分的最多,其次是来福儿,还有大牙婶的自留一碗,二超子、小宝子碗里的肉量只有他们的一半。
这个分配结果,并无人质疑。肉是徐二愣子割的,面条是大牙婶一家出的,仅是二超子、小宝子这两人是吃白食的。给就算不错了。
几人蹲在一旁,吃香不雅观,哼哧哼哧就干完了一大半的面条。三个中年人让大牙婶各续了一碗煎烫面汤,然后惬意的抿着面汤和肉汤、调料的混合物,侃起了大山,享受不多见的闲暇时光。
而就在这时,剪了辫的徐三儿被二超子发现了,他随口问了一句,“三哥,我前些日子还劝你剪辫子呢,不至于和我一样违纪被罚了款,你硬是没剪,怎么今天剪了辫子。”
来福儿也轻咦一声,“三哥,你和我一道回来的时候,还有辫子,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狠下了心肠。”
两人也没指望多问出什么,只是饭后的闲谈。
一些人突然想了“明白”,自个剪了辫,并不算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些人心底执拗没剪辫,有些心底没那么执拗。
“娃在县衙得到了老爷们的赏识,我也不能拖后腿。”徐三儿老早就有了腹稿,他睁眼说瞎话,“老爷们让剪辫,我肯定得遵从,别影响了娃的前程。就是这个道理,没个办法哩。”
“来福叔,你也把辫子剪了吧。”
徐二愣子在屋内吃完饭后,往灶台送碗的功夫,听到三人的闲谝,于是软了心肠,劝了来福儿一句。来福儿和他到底算是旧识,他可不愿割来福儿的肉。其次来福儿也没几两肉可割。
“辫子……”来福儿犹豫了一下,道出了心里话,“我也想剪辫子,可我听我女人说,两天前,一个剪了辫的仆役被赵老爷赶出了门,说是他剪了辫,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我是裱糊匠,得到大户人家干活……”
剪了辫的人,不安分。
那么与之相反,留了辫子的人,属老实巴交的性子。这样的人,用起来方便,不至于生出什么后患。
听到这里,徐二愣子一拍掌,他明白了。
纵然县衙没弄出幺蛾子,欺上瞒下,但也不见得百姓真的会听县衙下发的令文,去挨个剪了辫。就如老夫子所言,“剪了辫,就西洋化了吗?”
现在他想来,老夫子说的这句话真的是真知灼见。至少他没看出剪了辫的开明士绅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剪辫就是一门县衙的生意。起码在陈大人的统治的新野县是这样。
送礼!得给郑胥吏送礼!
他笃定了徐三儿的话,也想明白了灰白狐狸的说的意思。
“小宝子,多吃肉。”
徐二愣子半蹲下来,将碗里剩下的肉臊子扒拉到了小宝子的碗里。也不必计较什么干净与否,他都不介意大牙婶做饭了。更何况小宝子这有爹养,没娘疼的可怜娃娃,她能吃几口肉都算是造化福分了。
……
……
住院部,315病房。
“我终究还是没能抵住诱惑,听了爹的话,割了两斤肉,然后又买了半角钱的点心,提着这两份礼来到了郑胥吏家里。”徐从想要徐二愣子的艰难抉择,叹了口气,“我得养家,不能丢了县衙的差遣。”
他吃了一口徐蓉剥的橘子,“爹说的没错,我送礼送对了。郑胥吏就等着我的礼呢。我记得,郑胥吏收了礼后,没怎么说话。但隔日,我就有了县衙正式的差遣,做了工房的书办……”
要是徐二愣子如他一样,只是徐宅的长工,应该不会遭遇这么多事。长工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徐二愣子进了学后,就不一样了。
总归……是往好的方向在走。
“太爷爷,你没错,错的是旧时代的世道。”徐晴安慰着老爷子,迫于生计,和县衙的人一起“为虎作伥”,经历新时代的老爷子哪能不对此心生后悔。
她斟酌用词,说道:“世道如此,难以改变,只能暂时顺从。”
从……。
從……。
徐从点了点头。当时爹在问它,让它给个“回话”的时候,它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