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她当时分明一句话没说但他就是读懂了她的眼神。
有前车之鉴,他其实已经打算不再随便捡条生命了,但那天,他为什么会将她带回家?这个疑问直到后来也没能解开。
回府的马车上,女孩依旧瑟缩在角落里小心地瞄着他,身上披着的是他的外衫。
他当时觉得有些好笑,这人一边选择了他一边又不信任他。
但还是把手边的杏仁糖递了过去,扫了一眼她身上的伤痕。
分明还是个小丫头呢,犯不着跟她计较。
于是出声都不自觉柔了些,“吃点甜的就不疼了。”
她却不接,说:“我不怕疼。”
那样的血痕密布、凌乱狼狈的模样,与整洁凝练又美好清冷的现下实在有些区别,雀儿此刻的眼神也与当时拉住他时的迥异,后者闪着脆弱破碎的光。
不像此刻,温柔而坚定。
却又都美得不可方物,无论是哪种在她身上都不会违和,反而是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他在江南呆了多少年就与雀儿朝夕相处了多少年。
无形的手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绑在一起,可到底是敌是友,其实始终未可知。
收回神思,顾从宜低头将缠绕在一起的发丝分开,却在桥归桥路归路的那一刻,对上了雀儿看过来的目光。
两个人都有些怔忡。
雀儿默默将发丝拢至耳后,他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再次望向隔着一截湖面的旖旎楼阁。
一旁的顾静抒后知后觉这氛围似乎有点不对劲,还没来得及细想。
“若是不想进去,你们在附近找家茶楼坐着等吧,完事儿了我再来寻你们。”顾从宜这样建议道。
本是为她们着想,谁知两人的头都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顾准本就不在,或者不管出自什么原因,雀儿都不可能让顾从宜一个人进去。
顾静抒的想法就更简单了,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我还没去过花楼呢!快走快走,别墨迹了。不过——”
她望着相隔的江面犯了难。
“我们怎么过去?”
秦淮阁建在湖心中央,占地略广,是一方七楼之高的亭台楼阁。大红灯笼挂了满栏,栏杆门前皆是拂袖招客的娇柔美人,入目便是数不尽的姹紫嫣红。
因其地理原因,更是承包了江上的画舫,人们想到秦淮阁,也只能通过坐船的方式进出。
他们三人择了一艘画舫,悠悠划去。
阳光照射在湖面上像碎开的镜子,波光粼粼的,顾静抒早就看呆了,还是一旁的顾从宜扫了她一眼。
“收起你的下巴,别丢爷的人。”
“…………。”
顾静抒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建筑物,道:“这江边景色虽好,越发衬得这楼独美,但是只能靠伐舟进出也太不方便了吧?一眼望过去全是水,今天谁来了,谁来了又走了,不管是在岸上看还是在楼上,都一目了然。”
画舫一经靠岸,便有一小童凑近询问流程。
待看清来人的样貌,本还在门口懒懒靠着的红衣女人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顾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雀儿抬眼看去,目光从她那将露未露的饱满上移至来人的容颜,眸底的光瞬间变得凉薄。
女人一过来脂粉味扑鼻,顾从宜只皱了下眉,女人便笑着在隔了些距离的地方停下,没再继续往前。
“公子可是有些年头没来了,最近可还好?”
红衣女人仰头望着面前修长桀骜的少年,脸部线条明朗,唇边熟悉的懒笑,见过这种样貌真的很难忘却,“鸣玉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嗓音娇媚,听得顾静抒都觉得若自己是男人,此时恐怕骨头都开始酥了。
但同行有三个人,她怎么只看得见二哥,她男装有那么差吗?
若是平时顾从宜早就三两句调笑打开气氛了,鸣玉目光带了意外。
莫不是五年不见,这纨绔公子从良了?
不过下一秒她就真真实实从一旁感受到了一股煞气,鸣玉背后一凉,对上一双琉璃似的水眸。
雀儿笑意深深:“阁主,你也别来无恙。”
鸣玉一怔,“你是?”
眼前少女容貌自是没话说,一身绿裙如同一株青竹,勾勒窈窕单薄的身姿,却有一种不易摧折,惊心动魄的美。
可你若细看,水一样的眼底仿佛覆了层经年不化的冰雪,目光便是一道道冰刃。
这样的目光,终于唤醒了鸣玉的记忆。她哆嗦了下唇,又看了眼顾从宜的神色,勉强笑了下。
“竟是你?你竟然还活着,我当时的眼光果真不错,你果然是个绝色胚子。”
她原本想说“你竟然还待在顾二公子身边”,但在那样的目光下,她下意识转了个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少女唇边的笑容好像更深了。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