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佛寺内,钟声悠然敲响,一撞钟人站在硕大的铜制大钟前,用力扯着钟鼎正中的一粗麻绳,麻绳牵动大钟中心的圆桩,打在钟壁发出辽远而又沉重的钟声。
大殿正中,神龛旁摆满了鲜花和蜡烛,一供百姓捐献香油的红色木箱立在一旁,那佛像有四五人高,倚靠着神龛而座,坐东面西,面相端庄,雕刻精细,线条流畅,身躯比例均匀,气势恢宏,显示着宏大的气派。
这大佛未睁眼,似乎对这尘世的过眼云烟一笑而过。
而这神像之下,跪着一僧侣,他赤膊上身,身上有几条红色的印子,似是方才按寺规被抽打过的。
白攸之跃门而入,一方大师羞愧地说道:“老衲治寺无方,教出了这样的子弟,实在愧对白大人。”
“大师快别这么说。”白攸之连忙回道:“您能铁面无私地交出弟子,助御查院破案,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那僧侣低着头,脸因为羞愧而红扑扑的,他扯了扯白攸之的裤脚,说道:“白大人,我知错了,请您不要怪大师,也和道佛寺无关,是我一人所为……是我……”
僧侣将故事缓缓道来。
是一个乱花飞舞的春天。
那名叫哲文的小僧侣奉长管大师之命上街采买些生活物什。
他提着大包小包穿街走巷而过时,一姑娘突然跌倒在他身前。
心地善良的哲文立刻放下手中之物,上前搀扶姑娘。
那女子捂着自己的脚踝,咬着下唇,眼中含泪,甚是可怜兮兮。
“姑娘你没事吧?”哲文关切地问道。“我……好像扭到脚踝了,好生疼。”那姑娘娇滴滴地说着。
她身着价值不菲的青绿色翠烟衫,下身着同色系的散花水雾轻纱百褶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手肘处披挂着一条翠水薄烟纱,身材十分匀称窈窕,肌肤雪白如凝脂,纤纤细腰弱如柳,皓腕上戴着两圈金手镯,长发飘逸,是未婚娶的姑娘,头上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和田玉,那金簪是步摇的款式,走起路来俏皮摆动,很是动人。
“小师父能否搀我回去?”那女子问道。
“阿弥陀佛,男女授受不亲,奈何我已是出家人,恐多有不便。”哲文为难地说道。
“呆子,你只知男女授受不亲,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姑娘咬着嘴唇说道:“此句出自《孟子》的《离娄章句上》。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孟子曰:礼也。淳于髡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孟子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明白了吗?”
哲文颇为惊讶地看着那姑娘道:“没想到姑娘饱读诗书,哲文实在佩服。”
“原来你叫哲文啊。”那姑娘扑哧一笑道:“我叫小倩。”
“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哲文豁然开朗道。
“呆子,《济公李修缘》钟道济禅师(济公活佛)还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阿弥陀佛。小倩姑娘饱读诗书,思谋远虑,哲文自愧不如。”哲文说着,倒也不再拘束于理解佛理,搀扶起小倩,向前走去。
“不知姑娘家在何处?”哲文问道。
“不重要,你只管向前走便是,到了我再告诉你。”小倩搂着哲文的腰,说道:“欸,左转,左转。”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二人停在满春院前。
“到了。”小倩莞尔一笑,冲哲文说道。
“姑娘所说的家,是这……”哲文欲言又止道。
小倩佯装嗔怒道:“好啊你,看似学了佛法,心中却没半点佛祖的宽容,连你也看不起我们这些青楼女子不是?”
“小倩姑娘误会了……”哲文不善辩驳,急得两腮充血,模样竟然有些可爱。
“你可不嫌弃我?”小倩扬起眉毛说道。
“不嫌弃……不嫌弃……”哲文连连摆手。
“那就好,那我就等你来找我了!”小倩用青丝帕子轻轻拂过哲文的衣衫,故作暧昧地说道。
哲文大惊失色说道:“出家人有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我是断不能来找姑娘的!”
“哼,呆子!你爱来不来!”小倩转身向满春院内走去。
哲文停也不是,走也不是,挠着头回到道佛寺。
可勿论是打柴、亦是烧水练功,他的脑海里总是不自觉浮出那美丽的倩影……
梦里,小倩乌黑如泉的长发在他的指尖滑动流转,那酥麻的触感令哲文战栗。
小倩发间那晃动的金步摇,在鬓间摇曳,令人心醉神驰。
她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娇嗔着:“好疼,扭伤了脚呢……”
哲文从梦中惊醒,空荡荡的禅房外是一轮高高挂起的圆月,清冷,寂寞。
他的心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踏出了这一步,走向了一条不归之路。
他借口下山采买用品,悄悄来到了满春院。
入院之前,他还偷偷置备了一身寻常人家的服饰,以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
方一入院,形形色色的姑娘们便你争我赶地拥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