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俞也认识张曼丽,吃饭时借着敬酒,坐到顾清俞身边,压低声音:“阿姐——”明白这个大姑子是最精细的,遮遮掩掩也没用,索性直说,“阿姐,我总觉得,顾昕跟那个张曼丽还没断。”顾清俞一怔,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朝顾昕看了一眼,“——怎么会呢,你不要多心。”葛玥说:“我没有多心。阿姐要是知道,就告诉我。我听过算过,又不会跟他离婚。”老实人说话,自有一番笨拙的力量。顾清俞更是局促,做贼似的声气:“人都出国了,他就算想也没用啊。”葛玥神情愈发黯淡下来,“阿姐的意思是,他们俩虽然人不在一起,但心里还是有那意思的。亏得他是公务员,出国受限制,否则也跟出去了。”顾清俞吃瘪,跟一根筋的人讲话,不能点到为止,非要说清楚才行。干咳一声,换个坐姿,“结婚了,就算是天仙,也都死心了。何况张曼丽也没到那个地步,性格也忒招摇,谈谈恋爱可以,时间一长就没劲了。顾昕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一路学生干部,讲话比我爸还正经。他是一门心思要走仕途的,你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外面胡闹。”说着,在葛玥肩头拍了拍,“所以啊,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不要胡思乱想。”
饭桌上居然又聊到顾清俞的婚事。话题是苏望娣带起来的,问顾清俞:“要不要帮你介绍一个?”顾清俞心里有数,之前单身多年,家里人从未露过这种意思,现在大咧咧地提出来,自是因为她离了婚。在上了年纪的人眼里看来,给离婚女人做媒,就像丢块肉骨头给小狗,三分示好七分逗趣,再随意不过的。“条件肯定比不上你,”苏望娣说下去,“不过也不太差,年纪也比你大不了几岁,没有小孩。”顾清俞只是笑笑。苏望娣竟又想起老黄,“我看老黄也不错,蛮老实,又没结过婚,住得也近——小高你说是吧?”看向高畅。高畅吃不消:“阿嫂,老黄只比我小半岁。差太远了好吧?”苏望娣道:“清俞也不小了呀,男人大一点,知道疼老婆。”顾士莲说她:“你不要乱点鸳鸯谱,瞎三话四。”苏望娣道:“怎么是瞎三话四呢,女人不比男人,离过婚总归——”说到一半被高畅打断,拿了她的碗去舀甜汤,“阿嫂你吃点酒酿圆子。”苏望娣兀自不停,问顾清俞:“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大伯母帮你留心。”顾清俞不理,径直说了要去新加坡的事,“——我准备找个当地的男朋友。”
顾士莲朝二哥看,吐舌头:“女儿白养。”顾士宏道:“好儿女志在四方。”顾清俞道:“两三年就回来了。再说也近,飞机五个多小时,去杭州都要三小时呢。”顾士莲问她:“这次又是先斩后奏?”顾清俞叫屈:“我跟爸爸商量过的。”顾士宏纠正:“不是‘商量’,是‘知会’。‘商量’是双方的,‘知会’是单方面的。用词要准确。”高畅拿酒,给顾士宏杯子加上,“阿哥,有出息的孩子才有这种烦恼。清俞是去新加坡又不是去非洲,派出去当一方诸侯,好事情。”顾士宏拿起酒杯,与妹夫一碰,又跟旁边的大哥碰杯,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管不了,就不去管。我们几个老的自己喝酒。”又问高畅,“朵朵那边好吗?”高畅提到女儿,神情顿时飞扬起来,给大家看手机里的照片,朵朵在古堡似的公寓前与一众室友合影,许是阳光太强,眼睛眯缝着,像翻白眼。还有一张吃牛排,一手拿叉,一手对着镜头做胜利手势,嘴角全是酱汁。“每天都跟她妈妈通视频,开口闭口就是‘想死你了’,我这个爸爸是假的。”顾士莲斜眼过去,“谁不知道女儿跟你最亲,从小到大一句重话都不说,恶人我做。我是晚娘,你是亲爸。”
手机振动了一下。顾清俞瞥去,是“施源”。屏保下,微信内容只闪了两秒,便隐去。头几个字是“那天我不是——”,她没动,愈发拿了一条小黄鱼,用手撕着吃——那日吃的也是鱼。Sindy电话里约她吃饭,“都升做海外主管了,替你庆祝一下。”她诧异这事竟传得这么快。推不过,便去了。陆家嘴一家吃河豚料理的店。很精致。Sindy为的其实是公事,却不直说,夹在一堆寒暄里,里三层外三层,猜她应该也明白。原料公司与进出口公司,上下游关系,这圈子说到底还是人情网,谁都不能得罪,谁也不能相信,亦敌亦友,变得也快。早些年顾清俞在Sindy底下做事,见过她的手段,刚柔并济,用的是巧劲。Sindy教了她许多。相比之下,顾清俞还是忒直来直去了些,魄力倒有些像男人。Sindy升职前,谁也没想到最终她会上位。原先那个华东区主管,早拣定了接班人,比她年轻几岁,剑桥的MBA,硬件软件都更胜一筹。关于上位的过程,有好几个版本,俱是隐秘而惊心动魄。以顾清俞对Sindy的了解,更偏向于最温和的那版:Sindy与大老板夫妇在同一家高尔夫俱乐部打球,球场上建立的友谊,家常而不着痕迹,话也容易说得妥帖,水到渠成。至于那些写告密信、施美人计拖对方下水之类,顾清俞并不相信。Sindy早过了用那种伎俩的段位。球卡还是顾清俞替她张罗的,那样的顶级俱乐部,以Sindy的薪水也是勉强,顾清俞托了朋友的朋友,插队打了折。还是两年前的事。未雨绸缪,早作打算,这才是Sindy的风格。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