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有杜尔迦教在,我的关注点都在江湖纷争上。权利倾轧不过是案头几卷文书情报,所有的作局也不过是腹内之戏。如今,我已踏入其间,这不可见的刀光血影……犹难保证全身而退,何苦将她卷进来。其次,即便是拉她入局,以她眼下这般情形,恐只死无生。”
“江湖虽也风云跌宕,但比起庙堂诡局,委实好太多了。”
饮冰默不作声许久。
“你觉得呢?”诗梦又追问。
饮冰答:“你准备怎么安排她?”
“让小孟只管统筹门派大局,专心对付杜尔迦教挑衅的事儿。傻徒弟去帮衬笑苍天。通天府才新建立,早施恩惠,方便转为我们的拥虿。况且建立之初,纷争诸多,也方便她练练拳脚,磨磨心性,学学行事手腕。对未来谋划自有裨益。”
“小孟和傻徒弟又恰好互为扶住,如此想必更加妥当。”
饮冰听罢,沉吟片刻,点头称善。
稍顿,他略迟疑地问了句:“你放心她?”
“放不放心没什么区别。若是她手段成熟,我便直接给她小孟那般的任务了。就因为她缺乏历练,适才选择了新教派供她‘成长’。况且,我和笑苍天偶然接触过一二回,觉得此人是有几分胆略气概的,纵然出了事情,也不至于太难为她。”
饮冰只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随后,他又同诗梦下了半日围棋方才起身离去。
诗梦捻起一枚棋子,看着未收官的棋局,又抬眉瞧了瞧饮冰离去的背影,兀自呆了许久。眉眼深处有一缕难以察觉的怅然若失……
“你敞开了大门坐风口是什么意思?”诗梦的耳边冷不丁响起了一个声音。
他恍然回神,好巧不巧迎面扑来一阵寒风。
“咳,咳咳咳……”
那声音随着咳嗽声一起冷了下去:“楼主,铁了心不要这副身子骨了。”
诗梦讪笑着抬头,逆着天幕残光看去,杨大夫正挡在自己跟前,脸色铁青,怒目圆瞪:“这……”
他忽地觉察出指尖冰冷,灵机一动,抬了抬手示意道:“和冰冰玩了会儿棋。他有事先走了。我一时迷在了其中,倒忘了入夜寒凉。”
杨大夫冷哼一声,迈步入内,反手关上了屋门:“哪日没有由头?”
诗梦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只笑不说话。
“手拿出来。”
诗梦乖乖照做。
杨大夫细细诊脉半晌,这才微微缓和了脸色:“待会儿我让芊芊端一热热的药汤来,你喝一碗发发汗,免得明日起来又头重脚轻。”
诗梦应了声。
一时,屋内又安静起来。
杨大夫缓步踱到落地的烛台那儿,依次点亮了烛火,没话找话一般:“听说你把那丫头派出去了?她没来同你闹?”
诗梦奇道:“闹?她闹什么?”
“她素日就爱粘着你。如今让她自己去江湖中处理事情,她竟不来向你撒娇求放过。”
“这事儿为她好。”诗梦淡淡道,“她依不依的都得去完成。这是命令!不是同她商量。”
“三天后启程?”
诗梦只从鼻中“嗯”了声,眼睛仍然看着那盘未下完的棋。微微摇曳的烛光落在温润的棋子上,竟摇曳出几分森冷来。
“你放心她?”
杨大夫的问话竟然和饮冰如出一辙。
诗梦忍不住笑出声来:“竟问得一般无二!”
“什么一般无二?”
“你和冰冰居然问了个一模一样的问题。”诗梦笑着捻过一枚棋子,似是随意地点落在棋墩上,“想来——不放心她的从来不是我。”
杨大夫咕哝:“这丫头平时做事儿就有些不着调。你不陪在她身边,贸贸然然让她卷入江湖的深处,倘或闯下滔天大祸又该如何呢?她该如何自处?月影楼又该何去何从呢?”
诗梦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说到底却还是对我不放心。”
杨大夫自知失言,忙解释:“老夫担心她闯了祸端辱没了月影楼的名声。你苦心经营这么些年的根基岂不可惜?”
“杞人忧天。”诗梦只冷淡地回了一句,“凭她去做。出了事自有我来兜底。”
“是。”杨大夫语带喟叹,一丝忧虑仍郁结在眉峰之上。
话毕,两人都不开口了,气氛有些微微尴尬。
许久后,还是杨大夫先开了腔:“楼主还是要注意身体,早些歇息啊。”说着,也不等诗梦的回答,悄悄退了出去。
诗梦恍若未见,只在他身影快消失的时候稍稍抬眸,眼底情绪更加复杂。
一炷香后,他叫人找来了饮冰。
饮冰匆忙赶到,却见他院门、屋门皆紧闭。
灯火全无。
闭目细细凝神谛听了片刻,旋即飞跃上屋顶,抱着剑宛如雕像般端坐那儿。
他知道——诗梦又发病了!
才守了三炷香的功夫,远远瞥见有小弟子向着这边小跑而来。
饮冰登时越过屋脊落在了院落围墙之上,等候着那个小弟子。
“什么事儿?”
小弟子或是粗心没见到饮冰,冷不丁听见墙头飘落下来的冰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