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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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脑出血刚入院的第一个夜晚时,15层最西侧的那间病房里还只有我爸这一个病人,正好空出来两张床,我跟我妈都在那守着。
靠着推液速度顶满的止痛泵与镇定剂的双重作用,本来因为头疼而一直狂躁不已的我爸,终于还是在半夜十点多的时候安静了下来,沉沉睡去了。
我妈也担惊受怕了一整天,身心俱疲,却还是不放心睡去,又加之心疼我,觉得熬夜影响我的身体,因而跟我商量说我们每人守半夜睡半夜,然后让我先睡前半夜,到十二点以后她再喊我起来守后半夜。
如果对我说这话的是其他人的话,我多半会认同此说法,真的觉得这是个公平的方法而放心睡去,等到后半夜再起来看护。
但很可惜,对我说这话的人是我妈。我知道,多半我这么一睡,她就会自己熬到天明而不喊我起来了,哪怕她这一天已经疲惫不已了。
而且我爸因为头疼的原因,多半也是前半夜一直狂躁的很,要守住他前半夜,其实是很辛苦的,反而后半夜在药力作用下睡着以后,基本是不用看护的。
这些事情我都心知肚明,所以我跟我妈说:“我平时就睡得晚,前半夜本来也就睡不着,你睡前半夜吧,后半夜我再喊你。”
我妈拒绝了好几次,但最终还是没拗过我,加之实在太疲惫了,就在十点多时不放心的睡去了。
睡前她叮嘱了我好几次,要我一定在十二点以后喊她起来,我自然是满口答应,心里却打定了一个人盯到天明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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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平时也确实睡的不算早,但我毕竟自打大学毕业后就很少通宵熬夜了,到了凌晨一点以后,倒也开始犯困了。
我怕这一睡着就会直接睡到天亮,不敢睡去,就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继续回到我爸病床前坐着了,守着床头柜上的仪表。
那是第一个24小时,白天时医生曾交代我,人是死是活,全看今夜出血情况是继续恶化还是慢慢减缓了,一旦仪表上有啥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去喊值班医生。
但我看了很久,可能是因为我爸睡着了的缘故吧,表上的数据倒也没什么变化,因而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决定再出去15层的走廊上稍微走一走,提提神。
那时候是凌晨三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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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我爸睡的很沉,仪表数据也很正常,我也还是不敢走远,生怕他突然出了什么事,故而只在病房门口到走廊中段出的护士站之间来回走动,时不时把走廊尽头的窗户打开吹吹风。
走了一圈之后,我又回屋看了看我爸,还好,还在睡着,我妈也在睡着。
这时候我已经不咋困了,我爸妈也都睡的挺好,我觉得也没啥必要一直待屋里,就趴在走廊西端的窗户上吹冷风了,正好也是在我们病房的门口,万一我爸醒了,也能及时跑进屋。
我不记得准确的时间了,但我想应该是四点多吧,我正看着楼下发呆呢,突然就从我们隔了三个病房的那个屋里传来了一声女性的凄厉哭嚎。
她这一哭,一下就把我从走神状态拉回来了,我知道,多半又是一个人死了,唉!
回过神之后,我先进屋看了一眼我爸妈,还好,还在睡着,没被吵醒。
我怕这人的哭声吵醒他们,就反手关了房门,出了屋,轻轻走到那间有人哭的病房的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
丝毫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病房中间床上躺了一个看去得有八十多岁的枯瘦老头,一动不动,床头的仪表上也没了数据。
老头床边跪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在嚎啕大哭。
妇女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护士——我认得她,她就是上半夜来给我爸换止痛泵的那人。
此刻她的双手搭在妇女的肩上轻抚着,正在小声的安慰着妇女,劝她不要太过伤心,想让她不再那样哇哇大哭。
屋里另外两张床上只有一个病人,是个妇女,身边趴在床边睡着的男人是他丈夫,此刻也醒来了,同样在温和的劝慰着哇哇哭的妇女。
病房外是好几个如我这般闻声聚集而来的病人家属,看着屋里的情况,都愁眉苦脸的,不住的唉声叹气,想来都在担心病床上的亲人的状况,倒也没啥人说话,只是沉默的立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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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和隔壁床的男人都在尽力劝慰着嚎哭的女人,却并没有取得什么很好的效果,她反而因此哭的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讲她这位父亲的一生是多么不容易。
我在门口站了一小会,眼见耳听她嗷嗷个不停,只怕她这样大声哭个不停已经把我爸妈吵醒了,就赶紧回病房去了。
而且医生说了那管镇定剂应该只能够我爸睡六七个小时安稳觉的,想来药效也差不多要到尽头了。
果然,我一进屋,就看到我妈端着一杯带吸管的温水在喂我爸喝水,仪表数据正常。
一见我进屋,我爸虽然虚弱到只能躺着无法坐起来,但也是扭头看向了我,沙哑着声音颇为好奇的问道:“那边咋了?”
我想我爸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