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淅淅沥沥的下了些雨,四更天的时候,相国寺钟声一响,官员们便起床去上朝,晋王也不例外,然而刚穿了朝服,游松就告诉他宋绘月来了。
他立刻让游松去给他告假,转头让黄庭给自己换常服,朝服脱到一半,他又改了主意,还是穿朝服——月亮还没见过他穿朝服。
他正斟酌衣裳之际,宋绘月在书房太师椅里睡着了。
揣着赵立送来的这份大礼,她一夜未睡,四更不到,就出了门,来的太晚,她怕李俊也会跟过来,凭添麻烦。
说起来李俊确实是个人物,宋绘月本来把他当做饵,要用来钓鱼,没曾想鱼没钓到,他先凭一己之力,拴住了宋绘月。
夜里未睡,此时在书房的书卷笔墨气味里,她眼皮坠的掀不开,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睡的正熟时,她忽然感觉身边有人,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天要亮未亮,青光从门和窗缝中铺开来,屋中是一片朦胧混沌的光景,晋王弯腰站在她身前,正伸着手给她盖鹤氅。
晋王见她睁开眼睛,低声道:“别动,再睡一会儿,要不要换个地方?”
宋绘月微微笑着,摆了摆手,坐了起来,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晋王连忙按住她的手:“凉了,喝点热的。”
黄庭很快就换上热茶,宋绘月喝了三口,彻底醒了醒神,看晋王一身绯红朝服,疑惑道:“您没去上朝?”
晋王坐到她对面:“去了也是挨骂,告假也好,怎么天没亮就过来了?”
张相爷乃是国柱,小报造谣生事,竟敢动摇国柱,真是腐化至极,里面兴许还有他国细作在利用小报生事,今日朝会,今上必定要将众人狠狠责骂一番。
今上震怒倒是没关系,也只是震怒,不会少一块肉,不过宋绘月来了,晋王就不打算去听这一场震怒了。
“吃过饭再说,”宋绘月一本正经的摸了摸肚子:“有我的早饭没?”
晋王笑道:“有。”
他扭头吩咐黄庭将早饭直接送到书房来,不必再挪动到前厅去吃,还记得醪糟鸡蛋不错,也是宋绘月在潭州时爱吃的,又让黄庭一并送来。
吩咐完早饭,他对宋绘月道:“昨天真是虚惊一场,刺客倒是真刺客,可全都不入流,拿了两个一审问,你猜是谁指使的?”
不等宋绘月回答,他自己叹了口气:“是周科。”
周科人在牢里,手借着周夫人,伸到了牢房门,垂死挣扎。
宋绘月笑道:“周夫人能找到的刺客,应该是乌合之众。”
晋王点了点头:“银霄这小子倒是很不错,照理说我该赏他,可说赏倒是辱没他了,你看他愿不愿意去禁军打熬几年。”
宋绘月笑道:“那不成,他可管着我的家当。”
“我来替你管,”晋王伸长了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我是担心我那点家当在您手里会越管越多,不出一年,什么东珠、南珠,就都有了。”
晋王一想也是,于是也忍俊不禁:“李俊老实不老实?这个鲁国公不简单,老子造反儿子活命的,少见。”
宋绘月答道:“不老实,吃的还多,要不是我想挖出来陈王谋反背后还有没有其他的人,我都想让银霄把他给宰了。”
晋王想了想:“可以打断他两条腿。”
“没事,昨天夜里,银霄已经把他狠狠揍了一顿,想必他会老实上几天。”
黄庭千手观音似的上了一桌早饭,然后立在门口,将自己当成了只会呼吸的花草,没有晋王招呼,绝不回头。
宋绘月舀了一汤匙馄饨送进嘴里,晋王给她东夹一筷子西夹一筷子,自己也间歇的吃,又有许多话要说。
虽然相当平淡,但是晋王想把这一顿饭吃到天荒地老。
和宋绘月坐在一桌子吃饭闲谈,他感觉整个人都静了下来,而且是一静到底,让他可以喘上一大口气,过后再出去勾心斗角。
在清净之余,他也有几分无奈。
宋绘月能够如此心静,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心上还蒙着一层雾气,情窦仿佛始终不开,既不特别的欢喜,也不特别的沮丧,便是羞怯,也羞怯的有限。
这真是令人沮丧。
宋绘月挑了个包子吃了两口,又把包子拿到眼前仔细看,然后夹到晋王眼前:“您瞧,这样的包子我倒是头一回见。”
乍一看包子和其他包子并无不同,里面的馅在州桥也有卖,是火腿加了蜂蜜调的甜咸口,然而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包子皮很酥松,一层层的,像是酥饼点心,不像别的包子那般瓷实。
晋王仔细看了两眼,自己也伸手拿了一个掰开细看,又尝了尝其中的陷,随后问黄庭:“面点厨子换了?”
黄庭对王府中大小事宜了如指掌,当即回身道:“是,原来的厨子摔了腰,厨房管事就荐了这位新来的,我嘱咐了大娘子不爱一味吃甜的,就做了这咸甜适宜的糖腿包。”
晋王将包子放下,连碟子一起推到桌边,平静道:“把厨房管事和面点厨子一起换了,这种包子,我在大理国来使处见过。”
黄庭心惊不已,脸上血色瞬间褪了下去:“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