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魄小将的视死如归中,外面哗啦一声下起大雨,雨势滂沱,遮天蔽日,雨水顺着山势往下流,很快就积满了陉道,好在寨子建在高地上,不会被淹没。
落魄小将在雨声中继续表明心意,自己是宁死不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着好似土里爬出来的忠君爱国之人。
铁珍珊听的聒噪,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小将往前一栽,险些把自己送进火堆里,他显然是对火有所畏惧,一声怪叫之后,急急后退,想要缩到角落,却又被凶神恶煞的铁珍珊拎了回来。
“你们这等蛮族女子,粗鲁无状……”
话还没说完,铁珍珊就又要请他吃个铁巴掌,他火速抬头,在剩下三人中环顾了一圈,挑中了最为弱小的宋绘月,手脚并用爬过去,躲了起来。
宋绘月果然很和气,并没有扬起巴掌,反而笑微微的:“我们不是异族,你看我们长的也不像。”
“那也不一定,很多细作都长的不像,”小将大声说出了自己心中想法,“不是异族人,那你们就是狗皇帝派来的人!”
“狗皇帝?”宋绘月眯起眼睛,看来此人并不忠君,只是爱国,“你说的是今上?”
小将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宋绘月又和气一笑:“你是谁?”
小将冷哼一声,拒绝回答自己的尊贵身份。
宋绘月忽然靠近他,面孔在他眼里迅速放大,脸上的笑容在呜呜咽咽的风声和荒芜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目。
笑是和气的,目光却很冷,黑眼珠凝结成了没有光亮的宝石,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枯骨。
银霄上前,一手扣住了小将的脖颈,手指很坚硬,没有丝毫的软弱,面无表情。
小将从他们二人的目光中嗅出了一丝不妙。
这两个人,也许真的会杀了他。
他咽下一口唾沫,悄悄瑟缩一下。
宋绘月轻声细语道:“虽然刚才你失礼了,但是我原谅你,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谁?”
谢舟和铁珍珊坐在一旁,没有被笑容吓唬住,但是听到她这一声和风细雨般的话语,伴随着黑暗和雨声,都让他们觉得渗人。
于是两人默默靠近了一些,感觉自己在这个夜晚成了难兄难弟——好兄弟,一起下油锅。
小将打了个寒颤,又害怕又不肯认输,梗着脖子怒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南山寨知寨李俊!”
“李俊?”宋绘月坐回去,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谢舟也觉得很耳熟,仔细想了片刻,忽然激动地指着李俊道:“你是鲁国公!”
李俊再次怒斥:“放肆!我是汝南郡王!谁许你称我国公!我父亲乃是陈王,待我父亲登基,我做了太子,把你们通通关起来!”
“哦!”宋绘月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十八年前造反失败的陈王的儿子。
难怪只爱国,不忠君。
可他怎么在这里,又烧成这个样子?
她再仔细回想今夜遇到的刺客,心想杀他们的人,也许和刺杀晋王的并不是同一拨,而是早就在此地看守,见他们闯入此地,这才出手。
再想起他们见到李俊时的情形,满地尖利的碎石,李俊的防备,似乎都在诉说李俊如今并不自由。
谁还在监守一个没有党羽,又没有金银的鲁国公?
今上?
可今上若是实在不想李俊活在人世,有的是办法暗中除掉他。
一把火能把李俊的脸烧毁,自然也能烧死他,如今裴太后早已经没了,又没人管束今上,为何还留他活着?
又想让他活着,又防备着他,今上这么闲?
宋绘月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问李俊:“你就是和张旭樘约好了夜闯宫门,他在大内接应的李俊?”
李俊这回不顾银霄的辖制,彻彻底底愤怒起来,把张旭樘千乌龟万王八的骂了一遍,最后质问宋绘月是不是张旭樘的走狗,如果是,那就是狗皇帝走狗的走狗,也是他的仇敌。
宋绘月摆手,表示自己也是张旭樘的敌人。
李俊两眼一亮,忽然对她亲切起来,大声密谋:“那我们就一起造反!你们有四个人,我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我有我爹留下来的密宝,加起来也有七分胜算,不用夜闯宫门,只要等到下个月金明池开放,我们假扮成摊贩去彩棚下面卖玉器,狗皇帝一定会幸临,到时候机会就来了,咱们一刀子搠死他!”
谢舟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便问:“今上身边也有许多禁军,禁军不会任由你动手,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李俊面容严肃起来,“一定要找狗皇帝私游的时候,身边一定只带了个内侍,到时候我一刀子下去,搠死他。”
谢舟也跟着肃然点头:“不错,是个好主意,你父亲留下来的密宝都不需要用,应该能够马到成功。”
他很严肃,然而比嬉皮笑脸还要嘲讽人。
李俊冷笑一声:“我又不是傻子,用不着你敷衍我,你们要是不信,我就给你们看看我爹留下的密宝。”
陈王的密宝勾的大家兴致勃勃,纷纷起身跟着李俊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