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兴师动众,船直到夜里才靠岸。
虽然已经入夜,码头依旧繁华,在不断靠岸下货,力夫们穿着单衣来回,满身尘土,扛一个大包可以挣十个子。
卖干饼和糖水的人挑着担子来回穿梭,时不时轻轻巧巧放下担子,递出去十块干饼,收回来一枚铜子。
艞板放下,扬起一片灰尘,忙碌的人群立刻让了让,游松等人正在码头外等候。
晋王低声和宋绘月说话:“我还要进宫去和今上请罪,还说不准是挨骂还是挨揍,不过贵妃肯定是撕了我的心都有。”
宋绘月拄着木杖从艞板上走下来,侧头看了看晋王。
她见过的男子里,晋王是最能将鹤氅穿的器宇轩昂的,而不是随时都要羽化登仙,他好看,她便忍不住微微一笑,笑的两眼弯弯,好似月牙。
“今上会不会留你住一晚?”
“会,”晋王陪着她慢慢走,把她送到马车上,自己面朝车厢,坐在车夫所坐的踏板上,迟疑了一下,凑到宋绘月耳边,低声道,“银霄,送到王府来做护卫好不好?”
宋绘月先是不明所以,以为晋王看上了银霄的身手,随后反应过来,便忍不住笑了两声:“王爷,您怎么还跟银霄较劲?”
晋王摸了摸鼻子:“他要是个大丫鬟,我就不跟他较劲了。”
宋绘月又低声一笑:“哎,他就是......就是一个弟弟啊,和清辉是一样的。”
晋王思索着,又不便透露银霄的狼子野心——宋绘月对此本是无知无觉的,他说了,她恐怕就要放在心上,难免多加留意,越发不好。
越是想,这话就越是不好说出口,斟酌再三,他才道:“我和你还没有这么亲近呢。”
宋绘月点头同意:“那我们多亲近。”
晋王低头看她,对着这样一双大眼睛,他痴痴的望了一瞬,心中欢喜满溢,把银霄都给忘到了脑后,他忽然往马车中俯身,让黑夜和车厢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他的气息在宋绘月面前骤然放大,唇上划过温暖柔软的触感,又蜻蜓点水一般离去。
正是晋王悄悄的、轻轻的,吻了她。
一吻过后,晋王匆匆抬头,双手紧绷,用力撑着车厢,感觉自己唇齿之间都是宋绘月的气味,他的身体着了火一般滚烫,烧的他头晕目眩,想要挤进狭窄的车厢里去,狠狠地抱一抱宋绘月。
要克制。
他迅速从车上跳下来,脸色冷静,一如往常,只有红晕从脸颊蔓延开,一直延伸到耳朵后面,染得他的眼底都泛了红。
在寒冷的空气中,宋绘月的气味不再萦绕在他鼻尖,他渐渐松弛下来,看宋绘月是一张粉妆玉砌的脸,神情还愕然着。
愕然过后,她猛地看向晋王,只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的别开脸——脸上泛起了云霞似的两团红颜色。
晋王忍着笑,看她是如此的漂亮可爱,是藏在花骨朵中的一个幼儿,一颗心寂寞执拗,既像是被惯坏了,又像是太聪明,反而自成一个世界。
她独一无二,需要他悉心呵护,他想把她打成一个包袱,抱起来跟着自己到处走,让她永远免受风吹雨打。
“好了,”他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走吧。”
宋绘月也小小的笑了一笑:“您也走吧。”
马车在空旷的街道上行驶起来,很快就到达曹门大街,宋家门前挂着个大红灯笼,里面亮亮的点着灯,门开了一扇,谭然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听到马车的动静,他炮仗似的从椅子上弹射到门外,见宋绘月弯腰下马车,又扭头冲着门内大声道:“回来啦!”
屋子里顿时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林姨娘人还在屋子里,声音已经跑了出来。
“还好不算太晚,王府的人说夜里到,还真是夜里到。”
随后她麻利地开门,迎着冷风“嘶”了一声,手拢在袖子里出来,见宋绘月已经进门,便迎上去上下打量:“大娘子瘦了!”
宋绘月笑道:“有吗?我怎么看我还胖了?”
元元扶着宋太太出来,宋太太轻咳几声,走上前来,拉过宋绘月的手摸了摸,倒是不凉,只是衣裳却不对,不是从家里带出去的,是丝麻布缝的窄袖衫,衣衫下头露出来半截裙子,也是丝麻布。
就连鞋子都换了,从兽皮小靴变成了布帛鞋。
孩子在外面出了事,遭了罪,她想。
然而宋绘月不说,怕她担心,她也不动声色,拉着宋绘月问饿不饿。
林姨娘一拍脑袋:“我焖着个猪头,还炖了大骨头汤,我给你们用骨头汤下碗面,再把猪头肉切上两盘,还有醪糟昨天也好了,冲个鸡蛋就能喝。”
她风风火火往厨房钻,同时大声吩咐谭然:“老谭,快把火盆搬到小屋里去,炭多添点。”
谭然关上大门,干劲十足的去生火,同时要求给自己也来一点猪头肉,一碗米酒。
宋绘月推着宋太太回屋子:“阿娘睡吧,我不在家,您是不是清净些?”
“胡说,我宁愿你在家里淘气,”宋太太又瞥见她走路时不太利索,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腿怎么了?”
宋绘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