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鹏觑晋王神色,并未生气,放下心来。
“王爷,接下来要怎么办?”
晋王道:“糊涂办了就是,齐仓司那里,我再送他些珍玩,把这件案子销了,黄文秋那里……供状不实,人押在牢里,既然敢胡乱攀咬,就好好吓吓他,他不是茶商吗,总有些不干净的帐,好好查一查,尤其是有没有贩卖私茶。”
“是。”倪鹏领了命,冒雨离去。
雨越下越大了。
晋王看了半宿账薄,用了一盏苦茶,起来伸个懒腰,走到门外看雨。
透过廊下的灯火,能看到在黑夜中落下的雨幕,不闻虫鸣鸟叫,只听到淅淅沥沥雨打万物之声,显得夜游之人格外寂寥。
晋王将手伸到屋檐外,任凭雨点打在他手心。
他就像雨水,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荆湖南路的每一处。
张家权倾朝野,行差踏错一步,对他来说都是万劫不复,可他依旧在这么多的眼目下站稳了脚跟。
如今他羽翼已丰,又岂能久居人下。
雨一直下到天明才住,沟渠里的水漫出来,汇入小河,最后流入湘水。
宋家那座小宅,一夜过后,迎来贵客,当真是蓬荜生辉。
严夫人带着严幼薇、岳怀玉,齐夫人作陪,带着齐虞,齐虞又带着罗慧娘,再连着丫鬟婆子,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
严知州罚了严幼薇,严幼薇在家里大发脾气,今日还要来道歉,强忍着没有横眉怒目,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在后花园里走动,身边跟着齐虞和罗慧娘,不住的喊小。
齐虞两只眼睛不闲着,东顾西盼,只等日后和人说宋绘月家中情形。
罗慧娘精心打扮,可是家里又多了个严知州要送礼,手头上越发不宽裕,不管怎么遮掩,寒酸之气也是从里往外冒。
岳怀玉则是另有目的,拉着宋绘月坐下喝茶。
小小一座宋宅,忽然间装满爱恨情仇,险些将这小屋子撑炸。
岳怀玉亲手给宋绘月煮茶:“妹妹可曾去王府做客?”
宋绘月摇头。
岳怀玉笑道:“我看妹妹是个随性人,我就跟你直说吧,我这次来潭州,其实是为了解决一桩婚事。”
说罢,她去看宋绘月的神情,见宋绘月听的很认真,才继续往下说。
“张相的儿子张旭樘你听过吗?”
“听过。”
“这个人幼年时很有才名,都说他是神童,后来到了十四五岁,流连于三瓦两舍,丢下学问,成了京都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他们家想和我们家议亲。”
宋绘月咔咔的磕瓜子,心想岳重泰的大女儿嫁了燕王,如今想将另外一个女儿嫁给张小衙内,看来他们是要锁死在一起了。
至于岳怀玉,没有怀玉,而是怀着鬼胎。
岳怀玉伸手指向不远处:“那是晋王府吧。”
晋王府邸高楼连苑,碧瓦朱檐,层楼叠榭,稳稳地立在潭州城正中央。
十年来,里面没有女主人,自然也没有宴客,晋王府的大门就这么关闭着。
她又道:“我阿娘说享了富贵荣华,自然也得为之出力,可我还是不想嫁给张旭樘,所以就想到了晋王殿下,我只要私下和王爷有过来往,这桩婚事一定会不了了之。”
张贵妃恶晋王已久,又素来猜忌,恐怕会以为岳怀玉此行是岳重泰授意,岳家想要脚踏两条船。
宋绘月笑了笑:“你不怕家里人责怪你吗?”
岳怀玉的话,她听了,但是不全信。
谁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嫁给张旭樘,还是岳重泰借着小女儿的心思,想要脚踏两条船。
也许二者兼有。
又或许岳怀玉是鱼饵,鱼饵后面是钩子,要钓潭州的大鱼呢?
这水表面上看着无风无浪,其实已经波涛暗涌多时了。
她才不去趟这趟浑水。
“不怕,我阿爹很疼我,而且最差也不过是嫁给张旭樘,”岳怀玉歪头看她,“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悄悄带我去拜访晋王。”
“不行,”宋绘月抓起一把瓜子递给岳怀玉:“不过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磕点儿吧。”
她拒绝的直白,把岳怀玉剩下的话都堵在了肚子里。
“谢谢你为我保守秘密,”岳怀玉接过瓜子,“我知道你不信,可我是真的不想嫁给张旭樘,女子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人,凭什么我就得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呢?”
说罢,她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宋绘月。
宋绘月磕着瓜子,脸上带笑,心平气和的看严幼薇指指点点,丝毫不为宅子小而羞愧。
有一瞬间,岳怀玉甚至能察觉到宋绘月很爱这个地方。
一丝羡慕悄悄从心里浮了上来。
她和严幼薇,看着金尊玉贵,可实际上却是生在牢笼里,只不过这笼子比其他女子的更大,更华美,更能遮掩丑恶。
什么时候,她从能脱离自己的笼子?
正在两人默默无言时,一声尖锐的哭声就从前门登门入室,直至后花园,险些将众人耳朵刺穿。
齐虞飞奔至月亮门边:“出什么事了?”
严幼薇也提着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