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前。
昔日辉煌的乾清宫,今日因为主人身体不适,烛影摇曳,给宫殿的地砖渡上了一层昏暗的色调。
郑贵妃雍容的衣饰并不能遮掩身上的憔悴,她急步上前,给了柳嬷嬷重重的一巴掌。
“你这个毒妇乱说什么?什么叫皇后殉了陛下,我也该为五皇子的未来考虑,跟着一起去!”她派人去请皇后,来的居然是这个贱婢。
她儿子要做皇上了,她就是未来的太后,她被皇后压了二十几年,好不容易盼来了今日,柳嬷嬷一句皇后懿旨殉葬,她就要听吗?
郑贵妃气的摔了乾清宫的御制琉璃瓶,当清脆的破碎声响起,才让她紧张的情绪有了片刻纾解。
身边的心腹贴心送上一盏热茶,还不等茶水入喉,外面就传来一阵阵喧嚣,长林王浴血冲了进来,“母妃,马上给我离开。”
郑贵妃被长林王拉着走了好几步,心中感到不解,“皇儿,我们马上就要登基了,不待在乾清宫守着皇上,还要去哪里?”
长林王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道:“母妃,我们被太子妃骗了,她早就安排好了勤王的队伍,就等着我反,好名正言顺的让太子上位。现在皇宫外都是藩王和绣衣使者,我们已经没机会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先逃命吧。”
长林王从未想过,明明现在他离皇位最近,却是永远失去它的时候。
郑贵妃脸上一沉,猛地回头看向心腹,这时候她才发现心腹嘴角上勾,眼神中的阴晦淹没了整个眼球。
她感到胸口一阵不适,嗓子发痒,忍不住开始剧烈咳嗽,郑贵妃重重抓住长林王的手腕,“皇儿,救救我——咳咳——”
心腹在茶水中下的是剧毒,发作时间很短,这个依仗三皇子,在魏国后宫嚣张了二十几年的郑贵妃,在同一日,和她的老对头一起,倒下了。
长林王看着吐血倒地的母亲,整个人情绪有些崩溃,可是犹豫片刻后,宫门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他一狠心,拽开郑贵妃的手,往远处逃走了。
兵戈之声越来越近,穆凉城在身边将士的护卫下,一步步逼近了乾清宫。
季崇明一改往日儒生打扮,今日也套上了皮甲,他看着站在乾清宫台阶前的穆凉城,劝说道:“主公还是抓紧时间进去吧,再犹豫一会儿,也许皇帝就驾崩了。”
季崇明知道王爷为何要先来乾清宫,一方面的确是皇帝时日无多,另一方面,也是想在见到安千户前,处理好心魔。
时隔十一年,王爷终于有资格,站在了魏国权利的最高处,与当年制造了他少年时期遗憾和磋磨的始作俑者,讨一个公道。
一个太监谄媚的打开宫门,将门槛上的郑贵妃重重推开,曾经在高位上发号施令的后妃,成了挡路的障碍。
穆凉城继续往前,走入宫门后,绕过九龙屏风,终于看到了这个王朝的主人——魏国皇帝。
他老了。
皇帝虚弱的躺在龙床上,嘴角还有一丝汤药残留,眼神不在清亮,只剩下一点点光芒,努力注视着走进来的高大身影。
“是无恙吗?无恙你终于来了,父王好想你——”
穆凉城停顿了一下,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随意支使的少年,他的每一步,都可以由自己做主。
“来人啊,扶朕起来。”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响起。
乾清宫的宫女和太监们,恭敬的跪在地上,哪怕曾经的主人发话,也先要请示这个皇宫下一任的主人。
穆凉城摆了摆手,皇帝被两个太监扶起,他也终于看清了来者,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三皇子穆无恙,而是最讨厌的七皇子淮南王穆凉城。
看着已经花白了头发的父皇,穆凉城仿佛想起了曾经在这个父亲膝下,享受的短短十几年爱护。
他的母妃出身高贵,当年与皇后都是后位最得力的竞争者。
如果不是母妃退让,入宫的人就不会是皇后,可惜,这份退让并没有让皇帝放弃母妃,而是在皇后入宫几年后,仍旧强纳了母妃。
在穆凉城的记忆中,母妃永远是不高兴的。
她最喜欢的,便是麻木的望着天空,似乎随时都在想离开这里。
也许越得不到的越让人不甘,父皇最初对母妃很好。
在十五岁前,他也曾得到这个男人的爱护,虽然不及三皇子,可是却比其他皇子更得宠。
一切的变化都是在十一年前,母妃郁郁而终,曾经待他慈善的父王,瞬间换了脸色,用最快的速度,将他发配封地。
甚至不愿意为他挑选一个好一点的去处。
有时候穆凉城都怀疑,当年父王选择淮南,不是因地小人贫,而是足够遥远。
父王是真的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可惜,在父王人生的最后一刻,送他走的人,只能是他。
季崇明带着满宫的下人退了出去,给穆凉城留足了空间。
作为淮南王府的人,他能做的,便是给王爷一个选择的机会,哪怕是弑父,也是一报还一报。
宫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连龙床前的光线,都多了几分昏暗。
魏国皇帝看了一眼穆凉城,重重喘着气,似乎懒得和他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