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像是乌云密布的黑色天空。
眼泪像永不止息的密集河流。
分不清是雪还是眼泪,它们哗啦啦的布满面颊。
心如死灰般绝望。
灰色的面具此刻被冲刷干净,连带着温热的心房也一起分崩离析。
“我不去,我死也不去。”沈玉婧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沈家衰败也就衰败了,一个靠联姻才能苟延残喘的家族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你说什么!沈玉婧!你胆敢再说一遍!”沈高磊的额角有青筋跳动,沧桑的面容被狂风暴雨的愤怒占据,眼中喷涌着红色的怒火,就像一个被触碰逆鳞的恶魔。
“如果沈家靠依附他人才能苟活,还不如走向衰败。”沈玉婧像是被打傻了一般,竟真的再次说出口。
她薄弱的身影,此刻像独自屠龙的勇士般临危不惧。
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疯了般朝沈玉婧扑过来,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
好疼。
沈玉婧灰色的衣服更加脏了,沾染着无数雪渣和水渍。
她的身体完全趴在地上,抱着肚子,慢慢蜷缩成一团。
好疼啊……
心脏极速的跳动,几乎快要爆炸开来。
肺部像要停止呼吸般痛苦。
胃里的肠子都纠结到了一起,沈玉婧感觉自己的胃上有个鞋印。
身下的雪,透过薄衣,绵延到全身,持续不断地冷冷发作。
可身体再冷,也不及她心碎万分的痛。
她哆哆嗦嗦地扶着墙站起来,抬起头,视线里无数重影,沈高磊的脸变得年轻,他开口说,乖女儿,快起来,地上脏。
重影消失,是沈高磊越来越远的背影。
一阵刺痛从额头上传来,沈玉婧伸出手擦拭,放下手时,前两根手指上沾染着刺眼的血。
一阵天旋地转,沈玉婧昏倒在地。
几天时间,沈府上上下下开始喜欢钱裟堰,他虽身份尊贵却无半点架子,他身段瘦弱,长得一副剑眉星眸的英雄样却特别爱笑,笑起来如同个没心没肺的小孩。
他每天都在府上闲逛,仿佛已视此地为家,做粗活的马夫老刘见了他也能聊上几句,吝啬的厨房老马做饭时会多给他炖碗鸡汤,打扫房屋的丫鬟每次见了他都要打趣的讲两句笑话,他和府里的小孩打成一片,教他们爬树,给他们讲鬼故事,小孩被吓到后他又会立马把丫鬟教的笑话说,他大笑起来的声音比小孩都响亮。
他走到哪都会有笑声相伴,唯独一个房间始终安静。
钱裟堰来的第三天,蓝色天空里,太阳照常升起,云群像死了般,一动不动。
寒冷光线照射在冷漠的人们身上,在地上凝聚出黑灰色的肮脏影子。
钱裟堰在沈府里迷路了。
他以为自己能轻松找到沈玉婧的房间,可无奈记忆不给力,绕来绕去,看到的房间都长得一个样,阴森森的。
只好问一旁扫地的仆人,一来二去,终于,在相隔不远的地方找到了那个房间。
沈玉倩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一直蒙住头,耳朵两边安静的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坏掉的窗户昨天下午修了一半,另一半悬在半空,被风吹得咣当咣当左右乱晃。
沈玉婧,沈玉婧,你听到了吗?
你在里面吗?
在的话,吱一声啊。
远方传来诗歌的悠远声音。
诗歌里没有悲怆,只是反复念叨着,吱一声啊,吱一声啊,吱一声啊。
一直重复,沈玉婧心想这念的什么啊?
渐渐觉得枯燥无味。
那人还念。
吱一声啊吱一声啊吱一声啊。
烦闷感涌上心头,为了让那人不念,沈玉婧在浅睡中吱了一声。
像老鼠的声音。
终于,一片安静。
半晌。
那人说。
沈玉婧,我走了啊。
我走了啊。
一个激灵,睡梦中的沈玉婧睁开双眼,眼前是赵千里挥手告别的身影。
“别走,赵千里。”她脱口而出,苍凉的声音在暖和的、小小的黑暗空间里回响。
钱裟堰透过半掩的窗户,瞄见被窝的一角,忽然鼓起了一点,然后,越来越大,一团黑色的头发,慢慢浮现。
紧接着,一个美丽的脸庞。
额头上一道红色疤痕,唐突了整个脸庞。
沈玉婧望见窗户前少年明媚的笑。
少年恍若洛神赋图中的人忽然开口说话般,美好的有些虚假:“沈玉婧,起床开门了。”
可为什么喊开门的是他,而不是赵千里呢。
推门而入,冷光钻着缝隙往里挤。
钱裟堰看着眼前没有灰粉掩盖的沈玉婧。
滚着金边的衣袖,垂着珍珠的裙带。
这才是她本来的样貌吗?
窈窕佳人,立玉亭亭。
清晨的冷光射入,整个通亮的房间都变成烘托她的背景。
她裹在光华中,脸颊上还有刚睡醒的迷糊劲,双眼泛着迷茫的光。
沈玉婧揉了揉惺忪的眼圈,像个小猫一样哈出一口气:“你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