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者披着厚实的毛绒斗篷,来到沈玉婧房屋门前,犹豫再三,悬在半空中的手,还是敲了下去。
沈玉婧坐在梳妆台的身影不由一僵,她扶了下额发,起身开门。
开门后沈高磊这才发现厅堂里炉子黑漆漆,没有烧炭。
“你这的下人怎么办事的?竟然犯这种错误。”他说罢,就欲呼唤仆人过来。
沈玉婧冷冷地看着他,“爹,你来这不会就是来提醒我烧炉子吧。”
沈高磊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爹,你找到赵千里了吗?”沈玉婧蹙眉问。
“没有,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命一百多个人来来回回地毯式搜索,方圆十里都找遍了,就差掘地三尺了,可连他一根汗毛也没看见。”沈高磊看着窗外的如落樱般的阵雪,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山路崎岖又有野兽出没,再加上这几天的雪,即便他武功再高也没命了吧。”
沈玉婧双眸失神,心脏有一瞬间的停跳。
“你有看到他的遗体了吗?”
“这么大的雪,尸首早就被掩埋了,等到来年春天风雪停息时再找吧。”沈高磊漠然的眼神就像屋外浓化不开的冰霜。
“没看到,就等于没死。也许他是在躲着我,又或许,他已经到南方了,开始新的生活。”沈玉婧一顿乱猜。
窗户下,地面上,两人黑色的形状,像皮影戏中的人偶。
“别想了,婧儿。”沈高磊打断了她的幻想,他来回搓着手:“我一大早来,确实有些事想和你谈。”他哈出一口雾气,趁热打铁地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寻门亲事了?”
近年来,沈府的经商状况急转直下,主要因为沈家世袭的官职在朝廷的权威已不足以让其他几家让路。
沈家先祖是随着祖帝外出征战的随营军师,用智谋帮助祖帝平定天下,在阴诡的尔虞我诈中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
当年,祖帝发布圣旨,祷告天下,承诺每一任沈家府主都可以担任朝廷一品正文官参政议政,掌握实权。
可自祖帝、先帝相继崩殂后,此圣旨渐渐有名无实,只能靠积攒多年的余威,活络经商。
时间呼啸而过的巨大车轮碾碎了曾经的辉煌,当初建立王朝基业的开国功臣亦然衰落。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沈高磊想起了钱老丞相,一个在朝廷多年的盟友。丞相表面上需要维护自身廉政的形象,所以搜刮民脂民膏这类的脏活累活就需要交给信得过的人。
两位可谓是王八看绿豆,越看越顺眼。
而自古以来,两个外姓家族最容易获得信任的纽带就是联姻。于是,钱老丞相发出提亲的请求,沈高磊也欣然接受。
“亲事?”沈玉婧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铜镜中僵硬的脸:“再过几年吧。”
她下意识地逃避现实。
隐约记得几年前自己还在舔着冰糖葫芦,打着雪仗的小女孩,怎么忽然之间变成一个应该身穿婚服的少女。
记忆串联在一起,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沈玉婧一直以为自己离为人妻、为人母这种无聊透顶又羞红面颊的事情,很远很远,远到十万八千里,就像太阳到月亮、黎明到黄昏的距离。
原来内心深处,她一直还把自己当成小女孩。
可她不是了,裙子变长了,头发也长了,身体还有某些莫名的变化。
多年前抱着的布娃娃如今早已丢弃在时光的角落里。
黑暗中不会瑟瑟发抖,夜晚也不会要求邻家婆婆哄着讲故事睡觉。
长大最毋庸置疑的证明就是:男女间羞答答、娇滴滴的爱情。
她喜欢赵千里。两人自小相识,赵千里与其师父作为门客住在府邸,尽管两人身份悬殊,但经历过种种磨难后,早已暗生情愫。
两人彼此承诺,以后离开这里,去南方找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子,沈玉婧把首饰和华衣当掉,买一座面朝阳光的房子,再养一条白色的小狗,等到春天,咱们去摘樱桃、采杨梅,然后酿水果酒,埋在田野下,夏天就摇着船桨晃轻舟,在芦苇沟里看莲花,织网捕鱼,捉得多了,咱们吃一半,另一半拉到集市上去卖,秋天的时候,咱们把埋下的酒挖出来,喝得醉醺醺,打个小盹,但别喝多了,留一点,等到冬天,外面下着雪,屋里烧起小火炉,我们两个呢就依偎在一起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多美啊。
可现在赵千里不知什么原因失踪了。沈玉婧直觉他的失踪与父亲有关。
“不能再拖了。”沈高磊不在拐弯抹角,单刀直入般说:“这事为父替你做主了。”
咔嚓,铜镜仿佛裂开了,镜中的美丽脸庞扭曲成两半。
沈高磊继续说:“那人叫钱裟堰,他是都城丞相的儿子,爹几个月前见过他一面,仪表堂堂的,听说他作风正派,你过门之后也是正房,前年他刚考中进士,你们俩配在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
“爹。”沈玉婧忽然回过头叫他。
他直视着沈玉婧。
她的瞳孔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蕴含着河流,仿佛无数把看不见的锐利针刺,正在一点点戳穿他薄弱的面具。
沈高磊扭头望着窗外,再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