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悲痛太过,那妇人虽喊得声嘶力竭,惨白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泪痕,只有一片宁静到极致的麻木。
她喊完后,缓缓站了起来,爬上牛车,狠狠摸出一把匕首插入自己心口!
她的动作又快又狠,匕首齐柄没入心口,围观众人吓得连声尖叫,队伍顿时乱了起来。
大量的血沫从那妇人嘴角涌了出来,她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抓着匕首的手狠命绕了个圈,在自己心口处剜出一个大洞。
另一只手竟是硬生生掏出了自己的心脏,拼着最后一口气将那颗兀自还跳动着的心献祭进棺材中,这才扑倒在棺材上,在香烟袅袅中没了气息。
“……苍天有眼,厚土为证,血有尽而恨无穷,以血为引,以心为祭,以恨为梯,乃使沉冤达于天听,为我昭雪……”
曾经在书中看到的,满是怨恨的咒诅之语浮现在面前,华平乐一把攥住霍延之的手,杜介白!
竟然是杜介白的妻子!
杜介白当年亦是名重一时的大儒,与洛太傅引为忘年之交。
有一段时间洛太傅出京办事,就是杜介白进宫为她与霍玠几人讲学。
他性子洒脱,却是比严肃板正的洛太傅更得他们喜欢,一手古琴更是世无其二,先孝鼎帝还曾起心叫他留下来给他们做师父。
他却受不了官场、宫中束缚,辞而不受。
后洛太傅辞去首辅之位,他便携妻子离开了京城,没了音信。
没想到十七年后,洛太傅不忘旧谊,竟是将洛兮瑶许给了他的儿子杜若。
更没想到,杜若竟因之招致杀身之祸,杜夫人献祭自己只为不叫儿子死得含冤莫白。
一代名士,死后妻子竟落得如此下场!
霍延之小心用手掌包住华平乐的手,默默回握。
握着线香的人群不知是被杜夫人突然自戕吓住,还是被杜夫人的话吓住,直到线香烧光才有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恍然醒悟,拖着身边妻小赶紧离开。
他这一走便恍如打开了什么机关,人群像逃离瘟疫般四下逃开。
阿弩和当归被人群裹挟着,奋力挤了半天才回到了华平乐几人身边。
阿弩兀自回不过神来,怔怔问道,“姑娘,皇上真的为抢那位杜公子的未婚妻,害死了杜公子吗?”
华平乐沉默,心下却冷笑不已。
早在洛兮瑶说她订婚的那个新科进士突然重病退亲,圣旨又下到洛府时,她就猜到了。
她只没想到洛兮瑶口中的那个新科进士竟是杜介白的儿子。
更没想到杜夫人竟刚烈至此,知道自己报仇无望,竟生生放干了自己满身的鲜血,掏出自己的心脏,为儿子告天状!
杜夫人死了,面对四散逃开的人群,那老仆并未多说什么,甚至连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驱赶着牛车往城门而去。
刚刚那老仆散银子时,守城的卫兵怕出乱子,分出了两个人手去看。
那两人碍于身份,没好意思去领,待听到杜夫人的话,情知不好,当即跑回城门报信。
守城的小将忙谴了人去皇宫报信,又命人去抓那老仆,不想那老仆竟是驱着牛车,带着棺木和死于棺木上的杜夫人要进城。
他们自然不敢放他进去,老仆便喝停了牛车,从包袱中取出剩下的银锞子围着牛车摆成了一个圈。
告天状这样的事本就透着诡异不详,卫兵们面面相觑,竟是谁也不敢贸然去拦他。
老仆摆完一圈后,包袱中还剩了几个,他取出要送给守门的卫兵。
刚开始不知道就算了,现在他们哪敢收告皇帝状的银子,远远地就用长枪挡住了老仆的动作。
老仆也不在意,将剩下的银子又摆到了地上,朝着棺木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华平乐瞧着他动作不对劲,下意识要拦,九方凤忽地咳了一声。
华平乐动作一僵,只这片刻的功夫,那老仆已站了起来,弯着腰全力朝棺木上撞去!
卫兵们倒抽一口冷气,齐齐后退。
华平乐虽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不忍目睹地别过目光。
九方凤淡淡开口,“求仁得仁,姑娘该为他高兴才对”。
华平乐咬唇,霍延之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军师说得对,酒酒,不要难过”。
阿弩眨眨眼,“姑娘,要不要告诉洛姑娘一声?”
华平乐摇头,“我刚刚在人群中看到苏羡予的人了,这时候应该已经去向洛太傅报信了”。
九方凤目光微动,“苏尚书的人?谁?我怎么没见着?”
那是从十六年前就跟着苏羡予的老人了,现在的确没在苏羡予身边出现过。
九方凤不认识理所应当,只她却是认识的。
只不知道苏羡予的人出现在这,是偶然,还是其他原因。
华平乐笑笑,催着马往城外走,“王爷,我们去跑马吧”。
她如今身份不便,霍延之更是不方便明着插手洛太傅的事,否则反倒为他招祸。
就算要帮忙,也只能暗中动作。
“还要麻烦九方军师留个人手在这里探听下消息”。
九方凤笑吟吟抱拳应了,王爷和未来王妃去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