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瑛死了。
大婚前一夜,当朝太子,她的未婚夫婿,敲着窗户喊她,“阿鱼阿鱼,我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算见面,不会不吉利的,你开下窗,我说几句话就走”。
隆隆寒冬,他尚在变声期的嘶哑声音绷得很紧,有种青涩的紧张与期待。
她打开了窗户,看到了从头包到脚宛如做贼般的太子殿下,也看到了电闪般横劈而来的刀芒。
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却看到了自己的头颅从脖颈上飞了出去。
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头落到了一只满是刀茧的大手上。
她抬眼,看到的是一双阴狠兴奋的眼。
“阿鱼!”
凄厉至极的痛呼声回音般在耳边震荡着,脖颈处被束缚的窒息感传来,她有些迷糊,伸手去抓那束缚她的东西。
是麻绳。
她更迷糊了,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只窒息感太过真实而痛苦,她本能地双手猛地用力,想扯断那索命的麻绳。
只她再迷糊也知道,以她的力气,别说麻绳,就是绣线,她也扯不断。
不想她的身体却极轻盈,她这么一用力,竟就飘了起来,额头狠狠撞在了横梁上。
“嘭——”
“砰——”
箭袖玄衣的年轻男子猛地踹开门,看到的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女玩杂耍般双手撑着麻绳在半空晃荡,绣花鞋尖缀着的珍珠在阳光下盈着七彩的虹光。
他默默看了一眼,沉默退了出去,避到一边。
落后他几步的宁河长公主大跨步挤进门,厉声喝道,“孽障,你今天就是死了,你的尸体也要抬进福广王府——”
宁河长公主的声音在看到玩杂耍的少女后戛然而止,愤怒的表情空白了片刻,猛地咳了一声,才将憋在心口的那口气喷了出来。
搀扶着宁河长公主的蔡柔儿震惊下喃喃念了声什么,又猛地回过神来,喊道,“快来人,扶二妹妹下来!”
因为霍瑛吊得太高,丫鬟婆子们搬凳子搬桌子的折腾了半天,也只能堪堪抱到霍瑛的膝盖处,霍瑛又吊上瘾了似地紧紧抓着麻绳不撒手,竟是怎么都弄不下来。
宁河长公主刚下去一点的火气再次“嘭”地炸裂开来,“阿戟,给本宫把她弄下来!”
一个身形壮硕的胖丫鬟哎了一声,利用体型的优势硬是将忙乱成一团的众丫鬟婆子挤了开去,右手猛地一甩,闪着寒光的匕首飞旋着割断了两指粗的麻绳,“咚”地一声钉在了屋梁上。
霍瑛应声掉了下来,胖丫鬟肥厚的双臂高高举起,恰恰接了个满怀。
宁河长公主,“……”
眼疼!
她也不要蔡柔儿扶了,甩腿就往外走,直走到院子口处才猛地想起来好像忘了什么,回过头去。
院里高大的栗子树下,箭袖玄衣的年轻男子正默然看着她,没有表情的俊脸莫名有些委屈巴巴的模样。
宁河长公主,“……”
眼更疼了!
……
……
蔡柔儿顾不上去追宁河长公主,指挥着丫鬟婆子将霍瑛搀去床上靠着,亲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又喂她喝了一盏玫瑰露。
霍瑛一直是面无表情地任她动作,她莫名有些心虚,命丫鬟婆子都退出去,凑到霍瑛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二妹妹,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等我找祖母和福广王来救你?”
霍瑛还不聚焦的眼珠转了转,“福广王?”
蔡柔儿有点把不准她的意思,疑惑点头,“不是二妹妹你说宁愿死也不会嫁给福广王,我们才想出那个主意的,本来都快成功了——”
蔡柔儿说到这顿住声音,明显是怪她临时改变主意,又不肯死了。
霍瑛没接她的话头,再次重复,“福广王,霍延之?”
蔡柔儿以为她是像往常一样不许她尊称霍延之为王爷,只觉那个熟悉的华平乐又回来了,一直提着的心落了下去,语气中又带上了三分平日的不屑和居高临下。
“二妹妹,祖母叮嘱很多遍了,福广王可是咱大萧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大英雄,大将军,更是咱们华家的大恩人,不能直呼名讳的,不恭敬!”
霍瑛垂头看向自己布满茧子的指腹,福广王,霍延之,竟然都已经可以娶妻了——
“今年是哪一年?”
蔡柔儿嗤了一声,语气更加不屑,她这个名义上的二妹妹还真是不学无术,“政和二十三年,二妹妹,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霍瑛转了转眼珠,直直看向她。
政和二十三年——
明明上一刻,还是政和八年的冬天,她正忐忑又怀着淡淡期待地准备入主东宫,承担起保护霍延之平安长大的重任和太皇太后的厚望。
这一刻,却到了政和二十三年,霍延之已经长大成人,而她则成了霍延之的未婚妻……
蔡柔儿被她直愣愣的眼神看得心慌,又试探叫了声二妹妹。
霍瑛转了转眼珠,用力清了清嗓子方说出了话,“刚才疼得狠了,我没忍住,你去帮我跟祖母说,这次我是假寻死,下次就不一定了,我死也不会嫁到福广王府”。
蔡柔儿本能觉得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