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您快点走吧!再不走,叛军就要打过来了啊!”
“我不走!耶耶我跟着太宗打过天下,还会怕徐敬业那个孙子?”
“六叔,咱们往哪走,润州城里只怕住不下这么多人呀?”
“那就不去!去了咱们吃什么喝什么?”
“四婶,那些瓶瓶罐罐就不要拿了,再拿就来不及了啊!”
“不拿,我们该怎么活哟!这天杀的徐敬业哟……”
坚壁清野,从来都不容易。
因为故土难离,因为破家值万金,更因为人离乡贱。
没有了家人、亲人、族人,我们就成了没有跟脚的人,那叫流民,也叫贱民。无论去到哪里,都会与当地人格格不入,都会成为当地人眼中的外乡人,屁都不算!
李思文其实勉强算是个好官,起码能做到不害民不扰民,但当坚壁清野的一纸公文下发后,立刻就变成了百姓口中的狗官了。
“能带的全部带走,不能带的……就地焚毁!”看着进度如此缓慢,李思文急了。
吃穿用度,甚至是瓶瓶罐罐,这些都好说,只要时间够充分,总是能搬空的,但那些田里的庄稼,山间的桑林,还有那永远都属于不动产的房屋,该怎么办?
“不能啊,刺史您不能啊!”
“你个狗官!简直比那叛贼还可恶!可恨!”
“李思文你给我等着,老夫定然要发动故旧参奏你!”
如此恶毒的命令一出,民怨沸腾。
庄稼、桑林还有房屋都烧毁了,就算是将来把叛军打败了,我们还有法子活下去吗?
产业尽毁,难道都去上街乞讨吗?
李思文被兵丁簇拥着,走到一处高台,先是深施了一礼,才痛心疾首地说道:“李某不才,未能御敌于州境之外,反而还劳烦众乡亲背井离乡。此间事了,李某定然主动请罪,以偿还我的罪责。但,叛军乃乌合之众,哪有什么军纪可言?如若不及早撤离,只怕要遭遇不测啊!”
这番话,已经算是用心良苦情真意切了,但仍然还有人不相信:“扬州与我们毗邻,有不少人还都沾亲带故,应该不至于吧?”
远处,忽然烟尘漫天,隐隐还有隆隆的雷声响起。
众人愕然:“起风了?打雷了?”
李思文大声疾呼:“叛军来袭!速速放下吊桥!关闭城门!”
叛军来了,不是应该大开城门,让咱们一行人抓紧时间入城才对吗,怎么反而关闭了呢?关上了,咱们怎么还进城?
事实上,就算是想关门,现在也已经关不上了。
扶老携幼的难民,伺机捣乱的青皮,妄想趁机立功的投降派,还有那混在人群中的细作,早已把城门堵得死死的。
真真是应了那句“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了。
“点火!”
“点火!”
“点火!”
李思文声嘶力竭地大喊,甚至是直接抄起几只火把,扔进了老百姓辛辛苦苦建造的房屋。顷刻间,一片火海。
熊熊大火中,李思文整理好身上的官服,端正头上的进贤冠,理好佩剑上的流苏,迎着那烟尘,阔步走去。
“刺史快回来……”众人不忍,惊呼道。
“速速入城吧!老夫无能,不能安民守土,唯有这一腔热血、老迈残躯,给诸位争取片刻了!快走!”
有人骂道:“刺史是不是傻?乱军之中谁认得你是谁,一刀下去就没有了!怎么争取时间?”
“别说了,快走吧!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啊!”
不管李思文是否能阻止叛军,哪怕能延缓一瞬,也是给我们多争取了一线生机不是?
做人,还是厚道一些好!
…… ……
片刻,叛军先锋来到。
正奇怪着呢,这润州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为何战又不战、降又不降,只见火光冲天,一个人影却也看不着呢?
火攻?
你也得等我们进去了之后再放火呀?
你信不信,我们就在这等着火烧完了再进城,保证一点损失都没有!
蓦然,从烟尘中走出一个老者,头发胡子都被烧焦了,脸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的,显得是那么的可笑。
更可笑的是,那老者居然还在高呼:“本官润州刺史李思文,来者何人?无故犯我州境,是何道理?”
哟呵,这还真有不怕死的!
你信不信,耶耶一刀下去,你就不在那瞎比比了?
有那嘴欠的张嘴就来:“你刺史,我还你耶……”
“别乱说!”有老成稳重者立刻阻止。
那人固然像个傻子,但他身上的绯色官服,六旒冕,三章纹,金饰剑,无不在对外宣称:我确实是个大人物,你们这些小杂鱼没资格审问我!
润州这地界,能有这一身行头,而且年龄又对得上号的,只有润州刺史李思文——或者说叫徐思文也行——那可是大都督的亲叔叔,你想当李思文的耶耶,岂不就是大都督祖父了?
而且,李思文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多半是要投靠大都督了。以后,人家还是亲叔侄俩,仍然还是高高在上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