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关窗的手顿了顿,转身嫣然一笑,又从一边的炉子上拎着银壶,为他奉了一杯茶。
“皇上不换衣服,那就喝杯茶暖暖,为一些小事,伤了身子才不值当。这道理,还是您说的呢?”
皇上轻笑:“还是梓潼好啊。”
顾念笑而不语,只是刻意营造出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情切。
“皇后不问问,今日朕为何如此震怒。”
顾念遥遥头:“皇上,臣妾不过是一介女儿家,以夫为尊,您想说,臣妾便听个乐趣,您要是不想说,臣妾就在这陪您,总还是要让您知道,臣妾一直都在的。”
皇上听后有些动容,腕上的佛珠转的飞快,顾念也不再说,只是那双灵动的眼睛,让人想将心中积压的事情一吐为快。
“还不是南边,两湖之地,最近呈上来的折子,都说已经四个月没下过一场雨了,地里干涸,颗粒无收,深挖数米之深的旱井,无一滴水流出,百姓都开始哀声怨道,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在惩罚朕。”
皇上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茫然,惆然若失的样子,让顾念的心也跟着牵挂万里之外的两湖百姓。
“皇上,这天灾人祸,尤其是你我能左右的,古往今来,干旱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
顾念欲言又止,皇上瞧见了不禁有些疑惑:“只是什么?”
“只是这两湖百姓若干,又处在中心位置,如若处理不好,两地一呼百应,恐引起民愤,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乃首要之事,另有赋税徭役等,也要……”
顾念看见皇上望着她的目光都带着审视,连忙住了嘴,小声说道:“这些都是臣妾的妇人之仁,具体如何去做,自当皇上决定。”
皇上仍是目光不虞,定定地看着顾念,像是要看清顾念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皇后果然有大识,不愧是丞相之女,论学识,这后宫之中无人能与你匹敌。”
顾念的笑容浮在脸上,脑中飞速地转动着:“皇上,您打趣臣妾,臣妾这还不是拾人牙慧,您不记得了,父亲在没成为丞相之前,可是您的先生,有一次,父亲因为臣妾的功课没做好,要打臣妾的手掌心,还是您替臣妾解了围,只是后来,臣妾逃过了毒打,却没逃过父亲的责罚,那一篇文章,臣妾整整抄写了三十遍。”
顾念说得有趣,皇上听得有趣:“是吗?丞相还不都是为了你好,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要朕看,还是有点儿才的好,不然朕如何能娶到这般善解人意的贤妻。”
顾念嘴角的笑意一直没下去,举着粉拳轻轻打在他的身上,脸颊两侧像是晚霞:“皇上,臣妾能嫁给你,才是三生有幸呢。”
这番说笑,暂时打消了皇上心底的狐疑与猜忌。
皇家最忌外戚强盛,顾氏一族虽没落了,但谁又能保,他们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皇后最近有和族人联系吗?不若朕将这赈济饥民的事,交给你的族人来办。”
顾念摇摇头:“皇上,虽然臣妾也想帮扶族人一把,但您也知道,就顾家剩下的小辈,没一个成器的,皇上交与的重担,恐不能胜任。”
这事做的好了,能在百姓中立威,这之后的仕途,也会走的更加顺畅,然机遇往往伴随着威胁。
做的越好,在皇上心间上扎的错就更深!
但要是做的不好,那面临的就只有灭顶之灾。
顾念明白,皇上怎么可能会让她的族人去拼那个仕途。
“皇后此言差矣,不给他们一个机会试试,又怎知是猫是虎?”
“皇上,您愿意给臣妾母家恩宠,臣妾自是感恩戴德,只是在这人选上,皇上觉着有合适的人选吗?”
顾念从身后拿起箩筐,里面是一团团的蚕食线,在日光之下,发出灼灼光晕:“臣妾的哥哥,那就是个闲云野鹤之人,您让他做两首诗,他必定比谁都愿意,但您要是让他述职,他能憋屈死,他呀,散漫惯了,又没父亲管制,真是无半点儿家主的样子。”
缠了一会儿后,顾念发觉线团里打了个结,连忙将缠好的线圈放在皇上手里,这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两人如寻常百姓家一般。
“皇上替臣妾先拿着。”
皇上的身子僵了一下,顺从地接了过来:“你呀你呀,也就你敢这么使唤朕!”
见顾念半天没解开,不禁有些躁动:“这些小事交给奴才去做好了,何必梓潼亲自动手。”
“不要。”顾念没抬头,皇上只看见她墨色的睫毛如蝶翅一般,上下飞舞。
“臣妾想亲手给皇上绣一只香囊,自然不想错过每一步,只有这样,才方显臣妾的心意。”
“梓潼对朕恩爱深重,朕感受到了。同声自相应,同心自相知,这些都是外物,莫要因此费神劳心。”
“好,臣妾都知晓的。”
手上的结终于打开,顾念抬头,正好撞见皇上探过来的目光,他摊开手,将手中的线圈递给了顾念。
顾念接过,缠了一会儿后茫然地抬起头:“皇上,臣妾先前给您说哪儿了?”
皇上被猛地问道,也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发出爽朗的笑声:“无碍,忘了也就罢了,梓潼还是认真给朕做香囊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