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予没有答他。
陆淮钦却在她的静默之中知道了答案。
他慢慢将人松开,指腹撇开她额前的碎发,最后在翘起的羽睫上扫了一下。
毛茸茸的感觉,痒进了他的心底。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自己会死这件事情看的很开了,可一想到自己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夏予了,心里就难受得很。
“发生什么了?”夏予琢磨是不是要破国,陆淮钦要成为西绞的阶下囚了。
“今日天顶之战,徊远他……死了。”
夏予怔住。
此时听到陆徊远这个名字,夏予脑中好像闪过很多东西。可细细去想,却只停留在元宵之夜,陆淮钦匆匆离开,说是陆徊远遇刺了。
夏予知道自己忘了一些东西,那些记忆力,似乎还满是陆徊远。
虽然想不起来,夏予心里却是落空空的。
岐都一别,不曾相见。如今再闻,竟是已死?
夏予:“他……不是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吗?”
“朕也这样想呢。”
一句“节哀”不仅没有说出口,夏予竟是还问:“失去亲人的感觉如何?”
陆淮钦浑身冰凉,血气逆涌上头顶,以至于脚底一片寒,整个人仿佛被冻结在地上,怎么也动弹不得。
他亲眼看着夏予剜了他一眼,冷漠地从他身侧离开。而他,连拽住她的力气都没有。
帘子掀开的那一下,冷风涌进了一些,陆淮钦紧握的宝剑落在了地上,刺耳的声音回荡了整个营帐。
他捂住心口猛地呕出一口血,慌乱之间拿帕子去接,血还是顺着他的手指流在了地上。
陆淮钦就这样失神地瞧着那一滩血,想着尸骨都没有找到的陆徊远。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陆徊远就在主帐指挥就可,谁知他为了看清战况,竟是拖着一双残腿去外查看战地。
谁料这就中了埋伏。
两方进了雪山,一场雪崩之下,别说尸体,连战争的痕迹都寻不到了。
从昨夜到今夜,刨出无数具尸体,却没有一具是活的,也没有一具属于陆徊远。
陆淮钦应该相信他没死的,想对夏予掉崖一事那般执着。
可陆徊远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死的。
他赶去相救,终究是晚了一步。
他只亲眼看到如海涛的血压过陆徊远,从头到脚,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夏予可以顺着河流逃走,陆淮钦却给自己找不到任何借口让陆徊远起死回生。
想到陆徊远最后对自己的一笑,陆淮钦浑身失力,单膝跪在地上。
陆淮钦不知道陆徊远死的那一瞬间,有没有回忆他的一生。
陆淮钦却是想起陆徊远年幼的时候,喜欢追在他屁股后面喊“阿兄”。
陆淮钦听得烦,总是嫌弃地问他能不能别跟着他。
那时候的陆淮钦是真的很烦陆徊远。
他当初起了一念善心,从宫女那接过这个弟弟,让他父皇留了他一命,却未想过,自己竟是做兄做父,将这孩子带大。
尽管二人相差不过两岁多,陆淮钦当初抱着他,想的也很少很少,很懵懂很懵懂。
“阿兄阿兄阿兄!”有时候陆淮钦不应陆徊远,陆徊远便像只学了一句“阿兄”的鹦鹉,反反复复地念着,吵得陆淮钦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是皇兄。”陆淮钦有一天突然想明白了,既然是自己救下的,就由自己来守护他吧。
可饶是他无数次纠正,陆徊远还是用奶音喊“阿兄”。
说实话,陆淮钦比陆徊远早熟太多了。他会刻意改变声调,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奶。又因为他是太子,肩上背负的太多,脸上的婴儿肥下去的也快。
全然不似陆徊远,年幼时被他保护的真的很好。
可皇宫终似大染缸。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陆徊远渐渐懂事,明白了陆淮钦的不易,也开始会为了陆淮钦耍一些手段了。
陆淮钦印象最深的,便是后宫中突然出现一个极其受宠的女人,还怀了龙胎。
可不过两个月,那孩子就没了。
陆淮钦知道,是陆徊远做的。
陆徊远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哀恸的模样,甚至还去看望过那个妃子。
陆淮钦旁观着,心里满是说不清的滋味。
他知道陆徊远是担忧这孩子出生,日后抢了陆淮钦的太子之位。
那时的陆徊远就开始会为陆淮钦筹谋,希望陆淮钦会是唯一的王。
后来于非晚继位,实属意料之外。
但在之后的岁月里,陆徊远也义无反顾地站在陆淮钦的身后。
陆淮钦在暗处不能露面,陆徊远便替他集结兵马,暗中打点。
陆淮钦登基事忙,陆徊远便替他披上战袍,手握冰刃在战场上厮杀。
……
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太多了。
陆淮钦的记忆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陆淮钦虽然不喜皇宫,却也庆幸自己身边有弟弟陆徊远,侍读何幸,还有何幸时常挂在嘴边的未婚妻,那个不能时常进宫的林家嫡女林意笙。
岁月艰难,却也苦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