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死前,都会格外眷念生前的事,我瞥了一眼退在一旁小声哭泣的女官,桌案上的彩绘花瓶中,前几日采下的菊花枯萎的只剩下一副躯壳。
她嘴角噙着笑,眼光涣散,却十分认真的说道:“我十八岁的那年,见到了他,那时候,他是皇子,我是丞相家的千金。我阿爹阿娘,只有我弟弟一个儿子,对我也是格外的宠爱。我爹,一直想让我嫁给一个平常家的儿郎,他同我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说完这句话,似乎是用了不少力气,她哽了哽嗓门,继续用力道:“我初见他的时候,他在丞相府教我弟弟写字,我很好奇他是谁,就去问爹爹,爹爹说,他是皇子。也许是命中注定,自从那一次之后,我常常在丞相府中见到他,我喜欢看他认真的模样,明明,明明许多次我都有机会,能够上前接近他,可是我却不敢,我害怕,害怕自己是个寻常女子,入不得皇子的眼。”
“那一年,他与其他皇子争取储君之位,老皇上转眼便快不行了,他同我父亲做了交易,若是,若是让他做了皇上,他便娶了我,封为皇后……”皇上皇后的字眼极快的将她眼眶中泪水引了出来,她贝齿咬着下唇,艰难道:“我那时,真的很高兴,可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交易,永远都是交易,我在他的眼中,只是个能够让他当上皇帝的交易品,只是个能让他成功的棋子。大婚那夜,他同我说,宁负天下,不负我。我真正当了真,也许我真的是太傻了吧。我想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的人,竟然只将我当作垫脚石,可我真的爱他啊。我想和他天荒地老,我不介意他有很多很多妃子,也不介意他会同别人有了情,我只在乎,我爱的是他。”
“那时候,我真的太傻,相信了他的话,直到,我儿子被毒死的那一天,我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个圈套,等着我跳进去的圈套!”她十指紧攥,骨节泛白,语气也有些激动,最后生生咽了一口气,才缓了过来。
我不忍心的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只好劝道:“你病着,不该这样情绪大起大落,至少你现在活着,便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我的孩子却死了。那一夜,我记得那一夜,是他亲自将那碗粥喂了我,我傻傻的喝了下去,我们的孩子便是在那一夜,化作一滩血水,他说,他不愿意让我怀上孩子,是因为害怕我爹的兵权,我爹功高震主,若是我有了孩子,他不知道日后整个朝廷会不会都被我爹把持在手中。我爹,不是那样的人,我爹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帝,这一切,都是他害怕罢了!”她眼眶中的泪水凝结成冰块,忍住痛道:“陈贵妃给我喂了毒药,我侥幸活了下来,之后却得知我全家一百多口,都被皇上一道密旨杀了,我万念俱灰,我以为自己是活不了了,没想到,竟然活了下来,可为什么我还在他的身边,我想离开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泪水染湿了被褥,我握着她的手,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为好,“岚叶,这世上,有得必有失,你何尝不能忘掉这一切,假若重新开始,一切都是有转机的。”
“我不要。”她含泪摇头:“我不要忘记这些,他带给我的痛,我承受不住。”
“可你是皇后,你如今还是他的妻子,岚叶,忘掉这些。”
她睁着幽水般的眸子,下唇咬出了血丝,呆滞的看着床头帘幔上绣着的时令花:“岚叶一生,都在为他活,而他,原本就不想让我活着,他赐予了我满身伤痕,又怎么奢望我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伤疤道道落在心上,又怎能愈合?”沉下声,却突然笑出口:“今日,宫中一定很热闹吧。这皇宫中的每个女子,不过都是他枕边的玩物罢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她的错,便是错在喜欢了一个帝王。
那一日,她吐了不少的血,我命人去请皇帝的时候,逢上了玉妃娘娘的人多加阻挠,不过索性是请了来,只是那时候岚叶已经昏睡了过去。
太医颤抖着袖子,跪地道:“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怕是,怕是,怕是……”
结局也只有一个,便是最坏的。我坐在一旁安静的吃茶,只听元尚沉声问了句:“怕是什么?”声音中没有太多的怒火,多的不过是些颓然罢了。
“怕是,熬不过今年了。”老太医抖着嗓门才道完了这句话,只是此话尾音刚落,那身着明黄色袍子的男人,便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他们终究是有些情义的,元尚昏倒之后,老太医们更是慌慌张张的命人将皇上抬上床榻,诊断了许久,才断出一个气急攻心,昏迷不醒而已。
“皇后娘娘病入膏肓,皇帝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这皇宫中,怕是不太平了。”子梨正一门心思的欣赏自己那柄刚得的扇子,悠闲的道出了这句话。
彼时我正缠着影渊给我绘屏风,要说我这三十万年的神仙生涯中,没有什么癖好,却是偏偏喜爱屏风。画苑送来的屏风上绘了秋海棠,时常听见子梨说影渊字写的极好,今日见他正正经经写字的时候,也着实惊了一惊。
那字迹真正是端端正正,每一笔都下的十分有力度,我两眼直勾勾的落在屏风上,随后极快的朝着小白吩咐了句:“你赶明儿回冥界的时候,记得把我这扇屏风给带回去。”
小白欢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