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的眉心就皱得更紧了两分。抬眼见负雪站在灯下,一身素服,在夜色之中更显清瘦,这些时日,不只是她,她身边这些人也都跟着清减了不少,徐皎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放轻嗓音道,“你先去歇着吧!我白日睡得多,这会儿有些走了困,你将烛火给我弄亮些,我有些东西要看,正好等着郎君。”
负雪望着她,迟疑了片刻,才应了一声“是”,给徐皎又备了两盏灯烛,将室内照得恍如白昼,这才退了下去。
徐皎便又借着烛火看起了九嶷先生的信,直到拿起这一封时,她微微一愣,纸背上隐约透出两点显眼的红色,徐皎将那信纸展开,细细一看,果真不出所料,那两点倒像是血。徐皎狐疑地略略蹙起眉心,才垂目细看那信上所书。
这想必是九嶷先生写给赵夫人的最后一封信了——
爱妻阿妩,见字如晤:大限将至,此一去怕是再无归期。恒此一生,于家国,于忠义,虽有憾,亦有不甘,却无悔无愧。唯负吾妻与孩儿,白首相庄终成空誓。然,有些事不得不为,唯盼泉下相见,阿妩能宽宥。尚有一事,恒这一生别无所长,唯一支画笔尚可传承,画作悉数收于箱中,与吾妻和孩儿,留一念想。孩儿若喜画,还愿阿妩为其延请名师,悉心教导。待孩儿成年,再将吾画作尽数托付于孩儿。切切。
这很显然是九嶷先生的绝笔信,徐皎看得心中略有些难受,目光落在那两滴血上,那两滴血所溅的地方刚好都在“画”字上,头一处在画笔的画上,另一处则在最后一句吾画作的画上,不知是不是巧合,那两处刚好都在头尾相交之处,徐皎在心底将那封信默念了一遍,将那个画字隐去又念了一遍,眼底隐隐闪过一道亮光。
心口却是砰砰急跳起来,若这两个“画”字是九嶷先生特意留下的线索,她能想到,旁人如何能想不到?当初先帝能够饶过景府,必然是笃定了九嶷先生不敢留下半点儿线索,甚至是九嶷先生留下的东西,先帝都早已暗中派人一一查验过,确定没有半点儿问题才放心的,九嶷先生又是如何瞒过先帝耳目的?
再说了,九嶷先生提到他的画作,那些画她曾反复细细查验过无数回,都没有发现半点儿端倪......到底是她想多了,还是遗漏了何处?
徐皎想到这儿,心中疑云非但没有解开,更是一重叠一重,越发难解了一般。
蹙着眉心往匣子里一瞥,她不由愣住。匣子底居然还躺着一封信,可这封,分明已经是九嶷先生的绝笔信了,而刚才那些信应该是赵夫人按着时间顺序整理好了的,这该是最后一封才是。
徐皎忙将手里这封信放好,又急急去取那封信。拿起来就着烛火一看,手指却是僵在了那信封上。
这封信上的字不是九嶷先生的,上书“恒郎启”三个字,是娟秀的簪花小楷,出自女子之笔,这字迹徐皎认得,正是出自赵夫人之手,而那墨渍犹新。
徐皎迟疑了片刻,还是缓缓将那信笺自信封中取出,在眼前徐徐展开。
赵夫人的文字比之九嶷先生的要直白许多,却看得徐皎倏然间就是心口紧缩,泪盈于睫。
阿恒,我已记不得何时从旁人口中听到你的消息,说你走了。自那时起,整个世间于我,便好似只余混沌,再无清明。起初,我认为是你背弃了我们的誓言,抛下了我,还要将我唯一活下去的原因也一并夺走。你和孩子都走了,我在极端的恐惧与思念中,滋生出了对你的怨恨。数载爱恨纠缠,我的怨恨总要寻个出口,不经意间,我变成了自己都会憎恨的样子。许是上苍垂怜,将阿皎赐与了我,这个孩子是我的救赎。数月幻梦,好像是上苍给予的恩赐,这一日我浑浑噩噩从梦中醒来,推开窗,可见头顶星河璀璨,繁星漫天,一如你在时,我忽然释然。阿恒,我不再怨恨命运不公,所有的一切许都是上苍的淬炼,我会带着对你的思念,缓步走向生命的尽头。我相信,你会信守承诺,在奈何桥畔等着我。且等我罢,等我来见你,将我后半生无你时发生的事,见过的风景,还有我的阿皎的种种,都一一说与你听。你的画作,我已尽数交予阿皎,我相信她是你冥冥之中送到我身边的,她便是你我的阿皎。
一封信看罢,徐皎已是泣不成声,眼里的泪蜂拥而下。徐皎想不出赵夫人刚刚从幻梦中醒来,记起一切时是怎样的心情,可她宁愿相信,赵夫人果真是已经释然了的。更宁愿相信,在九泉之下,奈何桥畔,在时空的尽头,他们真的已经重逢,携手再不分离。
嘀嗒、嘀嗒.....时不时的一声响在耳畔,让睡梦中的徐皎不堪其扰地蹙起眉心,好一会儿后,才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才觉出已是天光大亮,那嘀嗒声是雨已停了,叶梢积雨坠下的声响。她就躺在软榻之上,身边还散落着昨日看的那些信。昨夜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她坐起身来,带着两分茫然四顾了一下,扬声叫了负雪。
负雪匆匆而入,徐皎促声就是问道,“昨夜郎君一直未曾回来吗?”问着这话时,眉心已是拢起,眉眼间可见的忧虑。
负雪摇了摇头,“还未曾回来,不过郎君派人回来说过一声,说他有些公务在身,暂且不能回府,只让夫人安心,顾惜好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