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落雪,郑县雪后,正后半夜风紧山冷,山中火光点点,有数十人钻出一个密道。
小郡主直起腰往山下眺望,只见黑沉沉的郑县县城里黯淡无光,略有些灯火,竟如夜空中遥远星光。
真是一个好去处。
这是卧牛山群盗常来的地方,按照他们的供词,这里是远眺县城的一个瞭望台,每一次县城中有什么举动,他们都能在这里第一时间发现,并迅速把事情通报到山寨之中去,这是个相当宽广的视野。
但他们用得着如此小心吗?
“这些人没说实话,他们还是不肯交待他们与衙门勾结的事实。”小郡主回头吩咐,“查清楚他们的罪行了没有?”
早在几个月之前便进入这里的中军斥候答道:“调查的清清楚楚,几乎没有人不该杀。”
贼就是贼,说的在好听也还是贼,你要是指望贼跟人讲义气,那是真东郭先生极了。
“审问清楚做好记录后,该杀的一个不留。”小郡主吩咐。
沿着密道回到山后,半山腰里,树木葱茏处隐藏着一个不小的山寨,山寨中所有物事一应俱全,甚至连西陲所产的细盐都有,虎皮交椅上悬挂着一把腰刀,看着寻常,可若是打开,那刀锋上连劈砍的痕迹都没有。
这就是群贼所说的从官兵手里抢来的兵器?
大概是真抢来的,但未必是经过战斗抢来的。
那些贼有比较强的反审讯的手段,连着好几天也没问出他们与郑县县令以及当地土兵与驻军的关系,只不过物证已经足够证明他们是官贼勾结就行了。
小郡主查看山寨里十分标准的账册,上头记录着每一笔支出与每一次“收入”。
这又是一个巨大的疑惑,按照账册上的记载,群贼收入与支出显然不是正经山贼的正常范围。
例如去年春季的一笔收入,那是在春耕之前的几天,账册上明确记录着“银十二万两,麦五千石”。
哪个贼窝出去一趟能有这么多收获?
但随后,又有一笔支出,明确写着“银七万两,麦一万五千石”。
这绝非卧牛山山寨的收入与支出。
侦查人员把这里的山水几乎都搜遍了,根据侦察这里根本不适合建立稍微大一点的储存性仓库,怎么可能动辄千石万石的粮食呢,这里头肯定有诈。
“不知是给哪里记账的。”左右道。
小郡主道:“不用查了,这要不是郑县的县衙账单,就一定是附近转运司衙门的某个仓库,这纸张泄密了。”
什么?
“国朝用纸,都有法度。大内常用旋麻纸,内阁多用京师白,地方各衙多用本部门的纸。其中漕司多用桑皮纸,这里面有几张用的就是桑皮纸。”小郡主道,“不过,中原地区各级官衙多僭越,除宫中的用度,各级衙门乱用纸张的情况层出不穷,内阁曾屡次下文申饬,均不得改善。故此,周围三百里之内若有大型粮仓,则必然是漕司与山贼勾结,侵吞盗卖公家的粮草用作谋逆;若没有,便是郑县县衙。”
众人方恍然大悟,当即便有人要下山要求在县衙潜藏的军情司人员搜寻证据。
小郡主笑道:“那太耗时耗力,吩咐下去,将这里调派三千人镇守,若有人来问,便说卧牛山贼酋处事不公,为手下所杀,其余细节你们自行设定。”
行吗?
“你们不看那些喽啰何等胆怯?这小小的卧牛山中,等级森严堪比禁中,恐怕少不得某位诸王许诺封疆,故此才有这般‘公侯伯子’等‘上下尊卑’之观念,高压之下,如今我军入京,又给他们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那贼酋一时冲动,叫手下杀了,那有什么好值得怀疑的?”小郡主道,“不必管他,县衙那边也不必急着探听,我们掐住这一个中继站,便掐住了做好大事的人的脉搏,叫他们先着急着急,看他们有何对策。”
这就让麾下不是很明白了,为何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先吃下郑县这个交通要道难道不行?
不行!
“中原才有多少个诸王的军队啊,他们哪,恐怕只是把这里当成了一个中转站,”小郡主指着南方道,“唯有罗旁山,才能给他们培养十数万大军而多年不被人察觉。”
话音刚落,外头有人笑道:“翎儿所言甚是,敌人可没有敢于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设置数万大军的胆量。”
小郡主喜道:“夫君来了。”
众人忙出山寨来,见雪光中山寨外站着两人,襄阳红衣长剑,手挽着卫央站在门口。
小郡主待寨门打开,才笑吟吟走出来,她是军中主将,自有一番威严,只站在对面笑吟吟瞧着,最多稍稍歪着脑瓜儿。
卫央伸手一揽,小郡主翩然投入怀抱,埋怨:“夫君就是爱胡闹,将士们可看着呢。”
卫央笑道:“他们看着能怎么呢?”
“哼!”小郡主贴下脸,又拉一下襄阳,道,“夫君怎知我在这?”
“翎儿亲自到了,怎能让这一股为虎作伥的山贼好过?郑县是个要紧之处,一旦打草惊蛇,宁王恐怕要辗转反侧,难以下定造反的决心。”卫央道,紧贴一下妻子的脸颊,笑道,“故此,罗旁山瑶人延续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