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雪!”
南城门之外,有行色匆匆一人,背负长剑,手提行囊,另一手拿着一块饭团,就上头粘的咸菜,吃一口,赞一声。
城头军卒盯着他。
“此人有趣。”亲自在四城巡逻的王守仁得报,上城头瞧了片刻笑道。
身边的人嗤笑道:“这厮是个狂人。”
怎生个狂人?
“大人不知道,方才外出队伍进城的时候,好心好意叫他一起进城,他却说什么夤夜开城,与规矩不符,还敢抨击锦衣卫缇骑,”那人不满道,“千户说了这是奉命行事,这厮还说甚么大将军骄横,麾下跋扈,真真是不当人子。”
王守仁哈哈一笑道:“若非以直邀名那就是个人才,没问是哪里来的?”
“岭南,你瞧,见个雪高兴成这样,”左右齐笑道,“真真是有趣。”
岭南来的人?
王守仁想想,探出头问道:“那汉子,你自何处来?”
不料,那汉子听力绝好,隔着数十丈竟将方才的话听的一清二楚,见问,举起手里的饭团道:“岭南闲人,能自何处来?”
王守仁笑道:“岭南之大,何止千里,我听你颇有几分京师官腔,可是平侯先生的弟子?”
那人一愣,惊讶道:“你是何人?怎么会知道西洲公?”
“那就是了,”王守仁笑道,“我听你口音大有岭南之声,又有京师官话的腔调,大约一想,只怕就是平侯先生的弟子。”
“那倒不是,我行走江湖,西洲公于我有一番恩情,故此跟在左右,”那人挠头道,“但岭南之大,的确何止千里,你怎能断定我在海南?”
王守仁笑道:“我瞧你不但是海南来的,还在福建待过一些日子,可是杨一清让你来的?”
这下那人当即不敢随意,连忙将饭团塞进行囊,拱手道:“大人料事如神,敢请教尊姓大名?”
“我啊,天子驾前一个小小的总兵,不问也罢,”王守仁笑道,“既是唐胄的学生,又被杨一清推荐,你是来见大将军的?可会舟楫?”
这下那人可不仅仅只是惊讶了。
“是,我叫戴仁礼,祖籍崖州高山所,少年学书不成而学剑,西洲公归乡之后,教我好生读书做人,去年时,听闻应宁公在福建,西洲公明我前去投奔,”那人挠着头道,“年底,应宁公修荐书一封,命我来京师奔个前程。”
可他不明白,这城头上那内功高过他何止百倍的老头,他是怎么想到自己有这么多身份的?
王守仁自然是通过他的言行举止判断出来的。
“此人面貌一如岭南常人,然见雪则喜,若非海南,哪里人能这个样子,”王守仁回头与左右说道,“而若在彼处,又能说熟练的官话,也只有唐胄地弟子了,此人在岭南办学,名声很响亮,又是多年京官,教授弟子自然会传授官话。”
那为何笃定从杨一清处来呢?
“你们瞧他的行动坐卧,约莫有杨应宁的三分神采,但又属于强行模仿,若非杨一清推荐,是他的恩主,他何必处处不敢让自己丢了杨应宁的面子?!”王守仁笑道,“至于善于舟楫,那就简单了。大将军麾下,你等哪一个不是人物?杨一清能推荐的,能在年前赶到京师的,自然不可能是步战骑兵人才,此人也不会做出那等触怒我们的事情,故此,唯有水战人才,他才会大胆举荐。”
“神了!”那人隔着远远听到这番分析,当即叉手恭敬地道,“大人说的极是,我本事渔家子,善舟楫于海浪之中。应宁公攻伐小琉球,我为前部先锋。故此,应宁公叫我来京师,细说军略,敢请教大人尊姓大名?”
“啊,我叫王守仁。”王守仁呵呵大笑。
戴仁礼连忙整束形容再次行大礼:“不意竟是阳明公当面。”
“罢了罢了,开城门,你赶快进城吧,”王守仁笑道,“大将军为组建水师的事情到处寻找人才,你要尽快去见。”
戴仁礼迟疑:“可这规矩……”
“眼看着也要天亮了,今日大将军问案,城门要早些打开,进城吧,”王守仁挥手,“唐胄的学问是极好的,只是古板了一些,莫要学这些。千秋之变,就在今朝,大将军最讨厌不分时候恪守古板的人,赶快走。”
当即城门大开,王守仁喝令:“不必再关闭,然仔细盘查,进出之人,须仔细分辨,莫要走脱干犯。”
而后自下城墙,翻身上了马背,目视戴仁礼,王守仁笑道:“我还有军务在身,就不带你去了,你只去锦衣卫大堂,顺着路一直走,见人多处便去,那就是锦衣卫大堂了。”
戴仁礼十分头秃,锦衣卫门口还敢有许多人聚集?
不要命了?
当下卷行囊,负长剑一路直行,果然见人多处,上去一瞧,真是锦衣卫大堂,只是令他奇怪的是锦衣卫大堂门口怎地跪着那么多人?
“不会是欺负良善之人吧?”戴仁礼直觉背上的长剑按捺不住要出鞘。
他这一把剑,杀贼早已超过数十人,这些年行走岭南,连红毛都诛杀了十余人,更别提欺压善人的恶贼。
可戴仁礼靠近一些时,当即大吃一惊。
那地上,怎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