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原来的历史上,崇祯朝小冰河期彻底爆发的时候,建奴一鼓而下山海关破碎,土地兼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卫央轻叹。
“比起开店呢?”卫央请教道,“我瞧这路边人家多有开店,生意怎么样?”
不好。
有老汉淡漠道:“赚一两,交八钱,粮价一涨秋黄就不接,比种地还差,交的要多么。”
“要是有办法,谁想开店啊,这路边人来人往的,一天是能赚几个钱,每月官府的差役来了,那钱又成官府的了,”老汉们一起哀叹,“倒不如种地,有两亩薄田好赖也还能凑合着吃半年。”
卫央心里一惊,道:“只够吃半年?还有半年怎么办?”
“借去。”老汉们齐声说道,平静中多带着无奈。
于是,还不上就用地抵押,久而久之土地也就成地主的了。
再然后,只能卖掉自己。
当自己都卖不出去了,要么被饿死要么只好拿起锄头造反。
从未出例外。
可经商也没有活路。
“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卫央喟然道,“苦恨年年压金线,为她人作嫁衣裳。”
老汉们不懂,但听得懂意思。
“官家要征税,谁能有啥办法。”老汉们……
卫央除了想到躺平二字再想不出啥来。
“听说西军是分了土地,不准兼并的,有钱也不准。”有个老汉向往道,“要是能打过来就好了。”
……
卫央喟叹道:“朝廷太厉害啊,打不过来。”
人老成精,这几个老汉早瞧出他是西军的将校了,这是在递话哩。
果然,他这么一说当即有个老汉问:“你可是西军的?你们那真不准买地?有钱都不准?”
“不准!有钱也不准!”卫央笑道。
几个老汉既有些羡慕,也有点不满。
“有钱为啥不准买?人家财主有钱也是自己攒的,”一老汉嘟囔,然后抓着卫央的胳膊,“岁娃,地都不准买,你们给谁卖命哩?”
最老的老汉道:“我们也是经常见你们的商队的人,他们经常说啥为了谁,地都不准买,为谁呀?”
这是一个系统性的关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命题。
卫央要讨论,那几个老汉失去了耐心。
有个拍了下卫央的甲胄埋怨道:“你们咋还不打来,咋还不打来……”
卫央一看人家不愿意听那些,也知道民众在接受基础的教育之前是不可能对自己的命运感兴趣的,这不能怪他们觉悟低,于是扯了几句别的,请教道:“我这一口的关中话,你们咋听出我是西军的?”
老汉们齐声笑,半晌才解释了一番。
刻意了。
最大的老汉笑道:“本地人谁会这么咬着字发音啊?”
卫央心里一震,想起军情司一些埋伏在敌营里的好汉们来,他们去的时候热热闹闹,却在最不可能失踪的时候失踪,这里头有什么原因,军情司研究了许久。
这下他有点懂了,这是刻意表现的“像”本地人了。
“多谢老丈们,”卫央取钱道,“老兄,烦请取一瓮好酒,”眼见雨意更浓,他便要回去,道,“还请保重,有缘再相见。”
那汉子笑问道:“敢问大人姓名?”
“西军一老卒尔。”卫央提着酒肉上马,一时催促前行,他想在山里转一圈。
几个老汉得了好酒,吃一盏,笑道:“倒是个爽利人,只是个百将,大约是秦国公的随从。”
那汉子叹道:“你们把人活啥哩,那锦袍可是苏锦,哪个百将穿苏锦?”
“我可看得清楚哩,那甲胄底下还有龙纹,”那妇人也过来说话,笑呵呵说道,“能穿这样的衣裳,那定是大人物。”
村民们少有新鲜话题,这一下,他们既怕传说中的卫小官人又觉着稀奇,心里隐隐猜测着,一面做神神秘秘状,眼看着秋雨袭来少有人进村,偶尔一匹马两个人,都匆匆而过赶路,索性便就着绵绵秋雨,把这“百人将甲,公侯常服”的奇怪的人当成了一个说司。
卫央一路进了山,不知不觉中,那秋雨伴随他走出十数里,山路环绕入森林,路上少有行人,倒是一个安静去处,正踟蹰要不要转身,却见山中隐约有酒旆在树梢飘展而起,还有人声似乎在说笑。
“山里人家腊酒浊,这是个江湖的去处。”卫央心中稍喜,当即催马前行,不觉间又走片刻,已是晌午之后,山雾秋雨中有人家烟火。
渐渐近了一些,卫央只听有两个人猜拳,一人有南方口音,一人是长安土著,竟使用长安拳术,正吵得开心。
拐出官道,路边柳梢,挑一个不甚明亮的小酒店,一面掉色的旗子,上头只写着一个“酒”——风卷来,才见之下还有一行小一号的字,曰“老字号三官庙张家村店”。
卫央环顾小店,见后头一个院子,里头有家禽来去,半扇屋檐下竟有牛叫,还有小孩在朗朗读着“子曰诗云”,在院子的前头,一行还算高大的屋子,就是村店了。
店门口坐着个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眯着眼,瞧见未央走马来,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