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冯氏是一个大族,冯芜记得自己自幼跟着父母大人到京师之后,家乡的族人一开始并未与他们家有过多的交往。
冯氏有大宗小宗,一如当今天子家的事。
冯芜家是小宗,余杭城外单独居住的小宗,她老父亲多年科举才得如愿,比起大宗里曾有三代“主事郎”、五六人封疆者,那实在不算什么。
但后来,大宗在天子家事上吃罪于皇帝,族人数个被贬谪、削职、去官后,族人似乎才全体注意到在户部只当到小小云南清吏司主事的小宗小人物,那时起,家里的门庭多有大宗长者亲临拜访。
到她父亲当上中书舍人时,家族往来便似乎更密切了。
但这一切在冯中书任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时便戛然而止,那是越王绝不容许别人染指的位置,若想为郎中,则必为起走狗。是时也,越王三子求冯芜为正妻,不得,冯清吏遂落为员外郎,再致仕,大宗极其恼火,既抱怨皇帝“用人而却不体恤臣工”,又抱怨冯员外不懂得如何变通,两边又断绝了往来。
只不过,冯芜与刘公子和离,越两年,冯芜的父亲当年提携的一个学生如今当上了都察院提督学校御史,以“总督浙江儒学、阴阳学”差遣。
这是冲着谁去的,傻子都看得出来,但此职位乃天子特设,是文渊阁大学士杨廷和举荐的,纵然如越王也不敢反对,何况,这位年岁不大,可是手段老练的很,因此到任后,冯家大宗意图攀附,遂又与小宗冯家扯上了关系。
哦,那位总督学政者名叫严嵩,现年三十三五岁,他还有个没有去掉的官职,叫做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
也正因此事,冯芜一纸书信回到余杭,才有一纸书信回来并带来了她需要的情报。
但也正因为此事,冯氏也盯上了西陲。
这一次,大宗派来的还算是冯芜的一个堂伯父冯楷,以及大宗弟子十数人,多是读书者,昨日夜里才到达哈密。
冯楷六十余岁了,三缕长须飘然如美髯,白皙面庞有几分威严,他曾年少时中科举,官至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兼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
他官话纯正,坐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慢条斯理端着茶杯呱嗒呱嗒,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其子冯若成,因冯楷之故,至今未获得任何功名,穿一身白丝绸长袍,略有几分江南士子清秀,经一夜考虑,他目视冯芜说道:“你今既为一方甲富,又与王府来往,家中弟子当提携之。族长之意,既然冯氏子弟无读书报国之门,当有经商富国之志,我之意,此番带来十三个大宗弟子,你只先安排好就是。”
冯娘子一笑说道:“西陲机会那么多,江南冯氏又不缺银子,何必要别人提携,自去组建一支商队就是了……”
“家本不可动。”冯楷放下茶杯严厉道,“此是既为国富,也为江南冯氏一门。经商一事自有下人们去勾连,这次带来的十三个小子,你将一半安排进王府军中,最好在文官体系。此事我已打听清楚,你安排得来;至于家中带来的健壮仆从,你跟卫小郎说好,叫他带在身边多打磨打磨,西陲那么大,多的是都司卫所之官署,三五十人并不难安排。至于小宗即将送来的弟子,西陲贸易往来如此发达,岂可无关卡?你可提议王府设立盐铁关卡、茶马关卡、乃至什么玻璃关卡,这不是难事。”
冯芜当即挥手:“设立关卡一事决计不可!”
冯楷淡然道:“你是冯氏女……”
“我家原理宗族百年,饿死了?不要把宗族看的那么重,你们对我没那么重要。”冯芜索性道,“前番你等与越王合谋,试图以少林武当两派为底气,如今怎样了?西陲政事,要的不是冯氏培养的酒囊饭袋,更不要请你等来当西陲的主人。西陲军事,那是百十万人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更不要你等来当坐享其成的废物。”
冯若成大怒,拍案道:“你还是不是冯氏之女?”
“你别那么横,这里是西陲,读书人,没那么重要。”冯芜掀起双眉厉声道,“多少强似你的英雄好汉都死在了钢刀之下,你横什么横?”
这就让冯楷震惊了。
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来的胆量与大宗长者这么说话的?!
“我真不知道你们哪里来的自信,把西陲军民当成了你们的鱼肉、想肆意剥削?念在同出一门的面子上,我允许你们以我亲族的名义进入哈密城,住在客栈里。但这绝非意味着我会向你们妥协,”冯芜道,“不错,我在西陲有一些名气,军政之中都有一些交情,按说安插几个人,谁也不会说什么,可你也不会打听打听西陲的规矩?一个破落户,哪里来的勇气伸手要这个要那个?”
冯楷正待要暴怒,余光瞥见十数人提刀带枪走进来,为首的竟是个守备,进门笑脸先来,拱手道:“冯娘子,老安又来蹭饭啦。”
冯芜摆手道:“小郎没回来,多劳弟兄们的照顾,哪里有蹭饭之事。无妨,不过江南冯氏大宗的一些人,又是想要生意,又是想要官位,自以为一纸书信可逐我出家门,岂不知早已不在乎。”
老安失笑道:“这些人是失心疯了?卫兄弟的军规森严,非军功不得晋升,小郡主也有号令在先,不通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