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章认真推开眼前的镇纸,看都没看他一眼:“谢家替外人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当初你们坚持要把康雪留在家里,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她连最基本的为人底线都没能守住。”
谢建衡听得出老爷子这淡漠语调里的意思。
他不打算再让康雪进谢家的门。
“爸,您也知道,康雪小时候体质很差,惠琳每天抱着她才能勉强入睡。这样悉心呵护、培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最后告诉她,不是亲生的……”谢建衡顿了顿,又道:“青苏回来后,惠琳差点患了抑郁症,她的偏心是因为她没办法从这种错位的打击里走出来。而您给青苏的弥补,也已经够多了。”
谢章忽然抬起头,眼神怵然冷厉:“怎么?怪我把股份和谢家老宅都给了她?”
“当然不是。”
谢章不再搭理他,手握万历青花五彩羊毫笔,在薄如蝉翼的宣纸上落笔,字迹苍劲有力。
谢建衡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老爷子静心研究书法时,不喜欢被人打扰。
但他难得回来,谢氏财团内部近来各阶层明争暗斗不断,他站在上位操着太多的心,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处理家中琐事。
现在既然在这里,还是务必要先将谢康雪的事情解决。
总不能真让她被老爷子拒之门外。
谢建衡正要再开口,却忽然听见房门被人敲响。
转过头,陡然看见谢青苏走进来。
谢建衡顷刻间目光敏锐,不带任何父女感情的看向她。
谢青苏仿佛没看见他,进了门直接去了老爷子书桌前:“爷爷。”
老爷子抬头,眼神锐利审视般落在她平静的脸上:“今天又把人给怎么了?”
“没怎么,今天那位来之前刚吃过海鲜刺身。”谢青苏面色平常道:“兴许是他情绪过于激动,废话说了太多,口渴导致喝了大半杯放了高维C片的柠檬水。”
谢章听了没说话,谢建衡却是不可思议的凛起了眉。
“这说的是食物中毒?你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东西?”谢建衡拿出了身为父亲的严肃不满:“好的不学,偏学这些没用的?”
谢青苏没给他半点眼神,又似是觉得他的话很多余,但碍于父亲的身份又不得不敷衍的沉冷的应了一声:“什么是有用的?”
“康雪从小学过的那些东西,哪怕挑一个学学,让自己修身养性也是好的。”谢建衡拧眉:“你倒是好意思在你爷爷练字的时候进来打扰他,身为谢家的孙女,琴棋书画你可是样样都不沾边!”
谢青苏冷眉冷眼的看着老爷子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没有说话。
“说起来,康雪前几年的软笔书法作品都被省协会的代表称赞过,至今还挂在展览墙上。她这两年的围棋技艺也越来越精进了,爸您整天一个人对弈也无趣,等她回来陪您下棋?”谢建衡换了个方式去哄老爷子。
谢章是出了名的喜好国学古典文化,他老人家如今虽仍是谢氏财团的幕后主人,但也算是快要半退休的年纪。
谢章偶尔趁着闲暇时间会去见几位国内的书法大家,或是收藏那些绝版的古棋谱,研究那些精妙的棋局,哪怕家里没人会下棋,他干脆就自己跟自己对弈,一样自得其乐。
谢康雪为了能讨老爷子的欢心,放弃了那些骑马击剑小提琴等近年流行的西方文化,从小就开始努力学习这些国学古典文化。
书法、古筝、古琴、击筑、山水墨画、围棋……谢康雪可是哪一样都没落下,每年都会在老爷子的寿宴当天,给老爷子足够的惊喜。
“上个月还听惠琳说过,康雪从朋友那里淘了个古棋谱的残页,特意钻研了几天,就等着有机会跟你对弈试试。”谢建衡说到谢康雪,刚才脸上的那些不满也一瞬间消失无踪,话语间是毫不隐藏的偏爱。
“是么?”谢老爷子八风不动的沾着砚台里的墨:“她还有时间研究这些东西?我以为她每天只想着去跟她姐夫谈情说爱。”
谢建衡瞬间被噎了一下,老爷子这话点的太彻底,他一时间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青苏啊,刚好你爸今天在,你跟他约个时间,哪天去公司里转一转。”谢老爷子忽然提了这么一句,紧跟着稳稳的落了最后一笔。
谢建衡听到这句就明白了。
想让谢康雪再进这个家门,条件是他不能阻拦谢青苏进公司。
甚至还要他亲自把她带进去。
“好。”谢青苏应了一声。
她对老爷子还算耐心,同时看着他写的那“志存高远”几个字,颇有大家风范。
谢建衡没有立刻开口,无论是公司还是需要携同家眷露面的各式晚宴活动,他从来都只带了谢康雪去。
两个女儿的差距天差地别。
一个是家教涵养处处皆为上乘,每一次被带出去,都能获得长辈的夸赞,或是不少豪门贵公子的倾心暗许。
而另一个在普通家庭长大,就读过的都是公立普校,身边的圈子大都是低端工薪阶层,周围的空气都是低人一等。
带出去也只有丢人现眼的份儿。
“建衡?”老爷子没听见他回答,叫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