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述之?”
陆澄心中默念老头三遍名字,想了起来!——眼前这个老头便是卿云大学的创始人,游学过泰西的洋博士,世界上都有名声的唐史学家和古籍专家。年过六十之后,徐述之把学校的管理权悉数交付大学的校董会公议,从此专心担任图书馆长至今,把卿云图书馆办成了江南收藏古籍的重镇。
陆澄放在打火机上的手一松,也从口袋里伸出来,和徐老一握,随即脱离。
——他盘算,这位徐老是唐人和泰西人里都有头有脸的读书君子。初次见面,再如何,不至于对自己有什么龌龊的事情。
陆澄道,
“怎么敢当!来这里的读书人都尊敬您老,我也是里面一份子。倒是我一个在报纸上登消遣文字的写手,透明的名字,怎么入了您的法耳。”
徐老笑道,
“澄江先生谦虚了,你在《魔都评论》的连载,徐某是每期必读的,在旧唐的怪谈之外别开生面呀。比如最近那篇《墙中鼠》,讲的虽然是泰西‘调查员’的冒险故事,但哪怕徐某一个唐人也读得如痴如醉,仿佛就是发生在身边的事情,比泰西真正的文豪还要高明。一直听馆员说,你是敝馆的常客。过去徐某没有缘分谋面,今天终于是实现了宿愿。”
陆澄想,那一篇《魔都评论》上的《墙中鼠》既是用来赚吃饭稿费的,也是自己抛出去的一个鱼饵——当事人懂的自然懂。可是,能看出真正名堂的局外人才是陆澄要钓的鱼。
“仿佛发生在身边的事情”——这个徐老怎么会觉得这种外国现代都市里看到不存在的老鼠的事情不是天方夜谭,而是发生在身边的事情?难道徐老在身边见惯了异常事件。
这个徐老是自己要钓的鱼吗?他是一个真正的调查员吗?
陆澄还是扮出一个作家受用了夸赞的满足神情,指着那本他暂且叫《调查员手册》的硬皮书,道,
“哈哈。徐老谬赞了。这种故事在泰西比比皆是,我都是借鉴来的。您的图书馆,这就有一本《调查员手册》,我刚想借回家参考呐。”
陆澄盯着徐述之的面孔。
徐老头凑过来,眯着眼睛瞧了陆澄手上那本《调查员手册》一会,道,
“这……倒是没有印象。都可以借阅出馆,是馆员自主采购,不属于敝馆的珍藏品。如果这本书能对澄江先生的写作派得上用场,你尽可以慢慢使用。”
能不限期地研读《调查员手册》,正是陆澄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他并没有从徐老的脸上看出自己真正要的答案——这本书究竟是徐述之投放在这里的吗?
但徐述之既然不阻扰,陆澄便毫不客气地把那本《调查员手册》收下。紧接着,陆澄抛出了第二击,他有些忸怩道,
“我们陆家有藏书的癖好,我对卿云图书馆的馆藏早就是高山仰止,如果徐老不嫌我冒昧,看得起我的小小名声,时机也合适的话,能不能允许我拜访下卿云图库。嗯,我也会把自家的收藏拿出来给卿云图书馆分享。”
在借阅书架,陆澄的古钱暂时无书可查,下面的目标就是通向更珍贵的东楼地下非借品书库。但是,如果没有特殊的许可,陆澄只能接触到检索卡片,再由馆员转交卡片指向的非借品。那样,他的古钱就无法高效地筛选出真正的灵光物。
现在,徐述之既然自己跑了过来,陆澄就要得寸进尺,就在徐老的眼皮底下,把非借品书库的尖货都扫一遍;如果徐老不肯,必有隐情。
却听徐老洒然一笑,
“澄江先生愿意赏光,徐某那里当然是蓬荜生辉了。可这个时节稍微有点不巧,那里的专家教授都去过寒假了。等下学期一开学,徐某就派学校最好的古籍专家陪你鉴赏非借书库的东西。”
徐述之从西装取出自己的名片交给陆澄。
这一轮攻防,陆澄并没有得手。寒假是一个婉拒陆澄的好借口,可徐述之又没有断绝陆澄进一步探索的念想。
陆澄故意流露出遗憾的神色。
忽然,徐述之向西楼的文物部指道,
“不如徐某带澄江先生去文物部浏览一番。敝馆的文物藏品虽然不如古籍的名声响亮,也有可观之处。”
“乐意之至。”陆澄道。
他知道,文物部绝大部分的珍藏也在西楼的地下库房。不过,即便西楼的公开展品数量有限,却也全都是真货。
或许徐述之只是打算转移目标,稍微安抚下失落的陆澄。但在天泉古钱之下,有灵光的文物也无所遁形。
他们两人通过连接双子楼的廊道,走入西楼的文物部。
徐述之平日里显然是平易近人,文物部的馆员也不过向老头点首致敬,并没有战战兢兢的神色,也没有前呼后拥。零星几个游客浑然没注意到这低调的老人就是馆长。
其实,以前陆澄也参观过文物部,但他只有那时候身为普通游客的记忆,固然他知道眼前是珍贵的文物,但凭那时的肉眼凡胎,是看不出有什么灵光的。
“文物部每四个月会轮展一次,寒假前刚布了新展,澄江先生多半是没见过。”徐述之悠然领路。
而这一次,陆澄攥着的古钱骤然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