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曰:“兄长有何难决之事?倘有用弟之处,弟虽死不辞。”
表曰:“前妻陈氏所生长子琦,为人虽贤,而柔懦不足立事;后妻蔡氏所生少子琼,颇聪明。吾欲废长立幼,恐碍于礼法;欲立长子,争奈蔡氏族中,皆掌军务,后必生乱:因此委决不下。”
玄德曰:“自古废长立幼,取乱之道。若忧蔡氏权重,可徐徐削之,不可溺爱而立少子也。”表默然。
原来蔡夫人素疑玄德,凡遇玄德与表叙论,必来窃听。
是时正在屏风后,闻玄德此言,心甚恨之。
玄德自知语失,遂起身如厕。因见己身髀肉复生,亦不觉潸然流涕。少顷复入席。
表见玄德有泪容,怪问之。
玄德长叹曰:“备往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散;分久不骑,髀里肉生。日月磋跎,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表曰:“吾闻贤弟在许昌,与曹操青梅煮酒,共论英雄;贤弟尽举当世名士,操皆不许,而独曰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以曹操之权力,犹不敢居吾弟之先,何虑功业不建乎?”
玄德乘着酒兴,失口答曰:“备若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
表闻言默然。
玄德自知语失,托醉而起,归馆舍安歇。
后人有诗赞玄德曰:“曹公屈指从头数:天下英雄独使君。髀肉复生犹感叹,争教寰字不三分?”
却说刘表闻玄德语,口虽不言,心怀不足,别了玄德,退入内宅。
蔡夫人曰:“适间我于屏后听得刘备之言,甚轻觑人,足见其有吞并荆州之意。今若不除,必为后患。”
表不答,但摇头而已。
蔡氏乃密召蔡瑁入,商议能事。
瑁曰:“请先就馆舍杀之,然后告知主公。”
蔡氏然其言。瑁出,便连夜点军。
却说玄德在馆舍中秉烛而坐,三更以后,方欲就寝。忽一人叩门而入,视之乃伊籍也:原来伊籍探知蔡瑁欲害玄德,特夤夜来报。
当下伊籍将蔡瑁之谋,报知玄德,催促玄德速速起身。
玄德曰:“未辞景升,如何便去?”
籍曰:“公若辞,必遭蔡瑁之害矣。”
玄德乃谢别伊籍,急唤从者,一齐上马,不待天明,星夜奔回新野。
比及蔡瑁领军到馆舍时,玄德已去远矣。瑁悔恨无及,乃写诗一首于壁间,径入见表曰:“刘备有反叛之意,题反诗于壁上,不辞而去矣。”
表不信,亲诣馆舍观之,果有诗四句。
诗曰:“数年徒守困,空对旧山川。龙岂池中物,乘雷欲上天!”
刘表见诗大怒,拔剑言曰:“誓杀此无义之徒!”行数步,猛省曰:“吾与玄德相处许多时,不曾见他作诗。此必外人离间之计也。”
遂回步入馆舍,用剑尖削去此诗,弃剑上马。
蔡瑁请曰:“军士已点齐,可就往新野擒刘备。”
表曰:“未可造次,容徐图之。”
蔡瑁见表持疑不决,乃暗与蔡夫人商议:即日大会众官于襄阳,就彼处谋之。
次日,瑁禀表曰:“近年丰熟,合聚众官于襄阳,以示抚劝之意。请主公一行。”
表曰:“吾近日气疾作,实不能行。可令二子为主待客。”
瑁曰:“公子年幼,恐失于礼节。”
表曰:“可往新野请玄德待客。”
瑁暗喜正中其计,便差人请玄德赴襄阳。
却说玄德奔回新野,自知失言取祸,未对众人言之。忽使者至,请赴襄阳。
孙乾曰:“昨见主公匆匆而回,意甚不乐。愚意度之,在荆州必有事故。今忽请赴会,不可轻往。”
玄德方将前项事诉与诸人。
云长曰:“兄自疑心语失。刘荆州并无嗔责之意。外人之言,未可轻信。襄阳离此不远,若不去,则荆州反生疑矣。”
玄德曰:“云长之言是也。”
张飞曰:“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不如休去。”
赵云曰:“某将马步军三百人同往,可保主公无事。”
玄德曰:“如此甚好。”
遂与赵云即日赴襄阳。蔡瑁出郭迎接,意甚谦谨。随后刘琦、刘琮二子,引一班文武官僚出迎。玄德见二公子俱在,并不疑忌。
是日请玄德于馆舍暂歇。赵云引三百军围绕保护。云披甲挂剑,行坐不离左右。
刘琦告玄德曰:“父亲气疾作。不能行动,特请叔父待客,抚劝各处守收之官。”
玄德曰:“吾本不敢当此;既有兄命,不敢不从。”
次日,人报九郡四十二州官员,俱已到齐。
蔡瑁预请蒯越计议曰:“刘备世之枭雄,久留于此,后必为害,可就今日除之。”
越曰:“恐失士民之望。”
瑁曰:“吾已密领刘荆州言语在此。”
越曰:“既如此,可预作准备。”
瑁曰:“东门岘山大路,已使吾弟蔡和引军守把;南门外已使蔡中守把;北门外已使蔡勋守把。止有西门不必守把:前有檀溪阻隔,虽有数万之众,不易过也。”
越曰:“吾见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