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永贞元年十一月初七,丑时三刻。
长安,金光门。
京城的城门通常在丑时一刻(也叫四更一点)开启,此时城门刚开不久,并无行人通过。
上弦月下的冬夜,天色昏暗依旧,黎明未至。
守门的士卒已经重新打起了瞌睡。
远远地,三辆马车逶迤而至,中间那辆马车上赫然放着一具棺材。
马车前后还有十数名侍卫骑马护卫着。
静夜中的马蹄声、车轮声显得极为刺耳。
城门守卒顿时从瞌睡中惊醒过来,揉眼看向车队中那具棺材,不由地诧异不已。
此时天色未明,哪家大户竟在这个时候出殡?
可车队前面又没有相应的孝子贤孙等等排场物件,只是带着一具棺材,莫非是哪位外地籍京官运尸返乡不成?
疑惑之际,城门旁的岗亭里闪出一个队官,揉着惺忪的睡眼,拦在了车队前头。
“停车,检查!”
车队缓缓停在城门前,打头的侍卫在马上亮了一下腰牌,喝声道:“邵王府奉旨出殡,尔等也敢检查?”
队官抬头看了看一脸盛气凌人的侍卫,嘴中嘟囔道:“好大的威风,邵王府?奉旨出殡?这也不像啊。”
侍卫见此人竟然不肯让开,心中顿时有些恼了。
“莫非你敢抗旨?”
呛啷一声,腰中的唐刀竟已出鞘一半。
队官顿时一惊,身形连退数步,已然让开了道路。
侍卫冷哼一声,打马当先而行,车队隆隆而过,转眼出了城门。
队官望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车队,不由愤愤地吐了口唾沫,嘴里骂道:“邵王了不起啊?呸!”
车队出了金光门后,加速而行,很快就来到了灞桥十里亭处。
灞桥乃是长安东去的必经通道,有“东接崤函、西通关陇”之说。
同时更是唐人离开长安时的送别圣地,留下无数荡气回肠的诗篇。
“征徒出灞涘,回首伤如何”,可谓道不尽的依依惜别之情。
此刻车队已停了下来,最先一辆马车中,李越正与邵王妃话别。
“我这就走了,今后你在府中,惟有自己小心应对。”
说起来,邵王妃也才年约十八九岁,搁在现代还是个学生而已,但在唐朝,却已经为人妻母了。
她出身世家,嫁给邵王,原本是无忧无虑。
却不想一夜间,丈夫被无端赐死,却又死后复生需要逃离长安,留下她一人独守王府,未来还不知是否有重聚之日。
邵王妃心中悲苦,忽然扑入了李越怀中,哭道:“殿下,妾身随您一起走吧!”
李越叹了口气,抱着怀中佳人,轻抚其背,安慰道:“不是已经计划好了吗?待我有了稳定的落脚之处,再遣人来接你母女二人。
你若随我一起离开,只怕我那皇兄立刻就知道我没死。
届时天涯海角,怕也难逃其魔爪。”
此前在与郭念云和邵王妃商量的逃亡计划中,邵王妃肯定是要留在长安城,并按照此前宫里的要求,尽快处理完邵王的后事。
如此才能迷惑皇帝,为李越出逃争取时间。
李越则带着几个亲信侍卫,向北追赶一支前往回鹘汗国出使的队伍。
那是宪宗李纯即位后,派去回鹘汗国的使团。
据说回鹘汗国的老可汗刚刚去世,那位远嫁回鹘多年,历经三次收继婚,嫁了四任可汗的咸安公主想要叶落归根。
这支使团队伍,就是前往回鹘汗国册封新可汗以及商讨接回咸安公主的。
护卫这支使团队伍的是一支2000人的神策军,领兵将领叫郭钰,正是郭念云的同族子侄。
郭念云给郭钰写了一封信,由李越带给他,要李越隐藏在这支使团队伍中,逃离大唐之境。
这个计划是郭念云提出的。
郭念云认为,假如李越在回鹘躲藏一段时间后,宪宗李纯还没有察觉到他死而复生的真相。
那就意味着风头过去了,李越便可以想办法重返大唐,届时再去南方寻一地隐姓埋名,也能安稳一世。
她这计划确实是谨慎稳妥,假如宪宗李纯很快发现李越复活,派人追查,有郭钰照拂,隐身在使团队伍中,必可掩人耳目地逃出大唐。
若是等到李越已经到了回鹘草原上,宪宗李纯才发现他复活,那里天高地远又在异域,宪宗李纯必然也无法发现他。
若是依着李越自己的想法,只想趁着宪宗李纯没有发现自己死而复活前,直接逃到那些藩镇势力大的地区隐姓埋名。
如此即便李纯发现李越没死,因为其旨意无法贯彻到这些藩镇,自然也没有能力在这些地区找到自己。
以自己多于唐人千年的见识,想必在这大唐也能活得很滋润。
可是郭念云不这么想,反而认为如果躲在大唐境内,就绝不能躲在任何一个藩镇所在。
因为一旦被藩镇节度使知悉了身份,那就意味着李越再没有了自由。
李越必然成为这些藩镇与中央讨价还价的筹码。
至于李越寄希望于今夜的秘密能够保守住,不会被宪宗李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