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然不足以形容吴良媛现在的心情!
她分明在宜秋宫外留了人,她分明叮嘱了一定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必须立即冲进来禀报给自己!
可为什么太子来得这样无声无息?!
“孤饭后散步,想来看看外臣赞叹的家宅和睦是个什么景象。”太子笑得森寒彻骨,“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回头看着一位宫装老妇,又笑,“嬷嬷,你可再也请不得假了。瞧瞧,你才回去半个月,这宫里就又沸反盈天了呢!”
王熙凤闪眼去看,原来这位便是传说中的段嬷嬷,太子妃头上的那尊隐形婆婆,东宫后殿的实际掌权者。
三年前她以为她能见着,谁知对方却躲在偏殿里偷听,不肯露面。
倒是今日,这猝不及防的功夫,这位段嬷嬷施施然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只见那段嬷嬷除了眉心三道垂针纹,眉目犀利,直鼻薄唇,整张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平滑得很,丝毫不像一位已经年过五旬的老妪。
王熙凤心里好奇,不免多打量了两眼。
谁知段嬷嬷的目光便转了过来。
王熙凤一脸惊吓,忙收回了目光,低眉顺目假装老实人。
“依老奴看,虽然吴良媛无礼挑衅在先,但激化此事的,却是这位王承徽。”段嬷嬷刻板的声音响起,“照规矩,吴良媛当禁足三日,抄写女诫……”
吴良媛脸上显出羞愤。
段嬷嬷脸色一沉,当场改口:“吴良媛竟不知错,可见心无敬畏、目无法度!当禁足七日,抄写宫规!”
吴良媛气得红了眼,咬着嘴唇,泫然欲泣,哽咽着看向太子:“殿下,妾只听教导姑姑讲解过大略规范,从未见过什么宫规!”
翁嬷嬷、纪嬷嬷和孟繁霜看向她的目光顿时没了温度,一个比一个的冰冷。
“良媛,就是穆姑姑让你读,你翻了两页就丢在一边的那个,那就是宫规……”旁边眷眷奓着胆子,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硬着头皮提醒她。
吴良媛愣了一愣,当着众人的面儿,小声回问:“啊?!就是那个吗?!真的?!”
“对……”眷眷缩着肩膀退了回去。
众人看向吴良媛的目光,不再像看死人,变成了像在看傻子。
“那,那妾身知道了。”吴良媛低着头,撅着嘴,向着太子先屈膝,又对着段嬷嬷屈膝, 接着又冲着太子妃屈膝,最后竟然要冲着王熙凤屈膝。
王熙凤微微抬头,腮上似笑非笑,闪身躲开,却一个字都懒得说。
变脸这么快的人啊……
看来以后要小心她了!
“王承徽。”段嬷嬷看着她的笑容,眼神冰冷。
王熙凤忙再度深深低头,老实巴交:“在。”
“你出言不逊,狂妄跋扈。虽然读书三年,却依旧粗鲁无礼。罚跪佛堂院,诵经百遍!”段嬷嬷说完,顿了顿,却又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身子一僵。
谁知段嬷嬷看着她,却叹了口气,先向吴良媛:“吴良媛,你还不走,等什么呢?”
吴良媛心知她们要说什么,原本她赶过来,想看的就是这场热闹。可段嬷嬷和太子都在,想来也是没什么可看的了。
只得悻悻告退。
看着宜春宫的一行人走远,段嬷嬷这才再温和三分,缓声道:“太子妃娘娘,竹青姑娘……”
太子妃顿时脸上绷紧,甘蓝更是忙上前递过手去,让她牢牢握住:“竹青怎么了?!”
“竹青姑娘悄悄用药浇灭了炭火,掀开了被子……”段嬷嬷面上满是同情怜悯,“被发现时,已经凉透了……”
太子妃眼前一黑,便往地上软倒。
太子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回头责怪地看着段嬷嬷:“嬷嬷也说得太急了些。她们主仆相伴十来年,情同手足——”
又忙命赶紧传车马、传太医,自己则抱着晕倒的太子妃,大步往外走去。
甘蓝等忙急急跟上,却落下了陶哥儿。
陶哥儿听懂了,只一瞬间两只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便噙满了泪,带着哭腔回头问翁嬷嬷:“竹青姐姐死了?”
翁嬷嬷叹口气,点头道:“是。郡王不要伤心。娘娘已经很难过了,还等着您安慰她呢。”
陶哥儿直接就近扑到和恪怀中,呜呜地哭起来:“安慰母亲是父亲的事情,我先难过一下,我一会儿就好。”
童言稚语,令人心酸。
和恪紧紧地抱了他,小声安抚:“哭吧,我知道的。哭出来能好一半。”
段嬷嬷看着和恪,徐徐颔首,目露赞赏。又看着翁嬷嬷,和声道:“既如此,翁姐姐便陪着小郡王留在这里歇息一阵。”
转而向梅若芹微微欠身,“此处还请良媛善后。奴婢告退。”
梅若芹忙侧身避开,点头回礼:“不敢,嬷嬷慢走。”
段嬷嬷踱着方步,并不着急,自己从容地走了出去。
宜秋宫正殿,满殿安静,只有陶哥儿还在低低地哭,和恪在温柔地哄。
又过了盏茶功夫,陶哥儿的哭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