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段嬷嬷说出这句话的当天晚上,王承徽再度接到丽正殿的召见:“今晚侍膳。”
来传话的是庆海本人,且,板着脸,一丝笑容都没有。
王熙凤奇怪地看了他几眼。
然后和恪抱着安儿新给她编的草蚱蜢一溜烟儿跑了出来,扬着手献宝到了庆海跟前:“庆公公你快看,这个好玩不好玩?”
庆海眉梢一挑,接着忙做了惊喜:“哎呀呀!快让我瞧瞧,这是什么?是草里跳的蚱蜢不是?编的可真精致,像真的一样!”
“是啊是啊!”和恪笑得一张小脸明媚异常,“庆公公,你帮和恪把这个带给爹爹好不好?”
庆海忙笑着答应下来,两根手指捏着那蚱蜢走了。
孟繁霜和夏守忠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便一起向王熙凤走去。
夏守忠重新把丽正殿的规矩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孟繁霜则将服侍太子用膳的规矩仔仔细细地给她讲了一回:
“先前便算了,今次段嬷嬷必在旁边的,承徽可万万出不得错!”
王熙凤被他二人吓得也心里紧张起来,虚心听着,一字一句努力都记下来不算,还拉着孟繁霜比划了一遍。
待到酉时三刻,王熙凤带上安儿和景黎,出发去了丽正殿。
殿门外,迎接她的恰是沉默的景顺。
王熙凤不由便挑起了一边眉毛,却记着夏守忠说的规矩,也并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地啧啧两声,再瞥一眼景黎,摇了摇头,然后昂首走了进去。
安儿和景黎都没有进去,规规矩矩地站在了殿门外,跟景顺作伴。
里头有人默不作声地关了门。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安儿忽然便往旁边挪了一丈远。
景黎朝她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道谢。
“太子妃听说你被调来丽正殿之后,是什么反应?”景黎站在景顺跟前,不知不觉便站直了身子,倒显得比景顺还高了半头的样子。
景顺漠然看向远方:“称病。”
“哦。富贵儿似乎也有主子,是谁?你查着了么?”景黎随随便便地问。
景顺漫不经心地答:“没有。藏得深。大约连承徽主子都当了他只是贪婪。”
“那是你小瞧了承徽主子。”景黎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她给我的头一桩差事,便是让我查富贵儿和巧莲的底。”
景顺有些惊讶:“巧莲也有底?”
“三代姻亲友邻。”景黎有些头疼,“我们家这位承徽主子,是谁也不信的性子。”
景顺意外地看他侧脸:“你们家承徽主子……”
忽而有些嫉妒,哼了一声,“怎么着,让谁查你了?老夏吗?”
“我不用她查。太子有令,让我实话实说。”景黎嘿嘿一笑,肩膀撞过去,“眼儿气不?”
“……”景顺深吸一口气,“滚!”
安儿看着他俩低声聊天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脸。
…………………………
这回的侍膳的确与往日不同。
王熙凤才进门行礼参拜完毕,站在太子身边的庆海吩咐一声:“摆膳。”
长赢便带着人拎了食盒进来,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太子再看一眼,庆海、长赢便都弓着身子,带了其他上菜的内侍宫女,慢慢退了出去。
大殿里,除了远远的每个殿角处木偶一样站着的宫女内侍,便只剩了王熙凤和太子。
太子招手叫王熙凤到食案跟前来:“过来,侍膳。”
竟真的只让自己服侍吃饭?!
王熙凤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莲步轻移走了过去。
“这个是什么?”太子先捏了草蚱蜢问她。
王熙凤不由自主一笑:“哄孩子的呗!妾身小时候,家中老仆编了哄我的。
“前儿和恪写字写烦了发脾气,妾身就编了这个哄她。
“谁知丫头们都爱上了,就一处商量着编了许多,如今和恪床头上摆了十七八个呢,兔子猴子,什么都有!
“我还说草编的若弄不干净,怕有小虫子吓着和恪,可丫头们自己也要玩,所以编的草叶子甚至都淘洗过两回的,拍着胸脯说,管保让小郡主抱着睡觉都不觉得痒!
“至于您手里这一个,大概是和恪自己学着编的最简单常见的一个样式,只是她没好意思说是她自己编的罢了。
“您心里明白就行,嘴上可别戳破了她的小心思,孩子虽然小,也知道要脸儿了呢。”
念起孩子经,王熙凤一不小心便成了个絮叨炫耀的碎嘴子。
太子惊奇地看着她:“怎么你带过孩子不成?这样头头是道的。”旋即了然颔首,“对,你堂妹跟你在一个院子长大,想来你也是自幼照看她的。”
王熙凤矢口否认:“我堂妹身边教导服侍的人一大堆,我可插不进手去。”
犹豫片刻,才小心说道,“是之前,偶尔往秦家去,那家的小女娃很是温软,我看着可爱,便仔细看过人家的姆妈都怎么哄孩子……”
所以,这算是提醒,还是探问?
太子抬头看她,一双星眸深若寒潭:“王氏,难道还要孤教你如何侍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