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肃王殿下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
当年济济一堂的太医院医官都对肃王武瑛玖的病症束手无策,断言他活不过弱冠之年,如今肃王不仅活着,还成就了大将军王的赫赫威名,成为了他们头上不能弥散的密布阴云。
他们至今不能解释,当年肃王所患何症,亦无从知晓究竟是哪位神医让肃王武瑛玖在一夕之间疾病全消、症状全无?
甚至他们中有一些也一度闭目塞听,迎合过外界的怀疑:
肃王的病,是装的。
不过更多的亲自为肃王请过脉的御医仍然艰信,这世间不可能有人会有如此心性,几度在死生间徘徊,尝尽人间最漫长与极致的痛楚,只是为了蛰伏。
“禀娘娘,陛下不好了”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太医近前,为昏迷的当今请过了平安脉。
这脉搏,已经不能称之为平安。
皇帝的疯症拖了两年,如今也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这也是凌姑娘明知道事态有异,依然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慧妃的圈套的原因之一。
不仅她的时间紧迫,当今的时间也诚然不多了。
事态也确如凌照水所料,有些真相必然会随着皇帝的薨逝而消亡,不过好在她置之死地一回已然从皇帝口中确认了一件事。
那就是内务府总管凌捭阖之死,并非畏罪伏诛,而是从容赴死。
皇帝的脉搏时断时续,中气已然难以维继,四肢已现僵直,手指俱已麻木,这些症状凌照水方才为皇帝下针的时候便已经感知到了。
人死,寿尽,是为天命,非人力所能逆改。
但显然,慧妃还想用皇帝的死做些文章,滔天罪责如期而来:
“凌神医,本宫将陛下交到你手上,你便是这般诊治的吗?”
“本宫每日过问陛下的寝食,陛下晨间尚能饭食,尚能言语,怎么才到了你的手上,他就不行了?”
慧妃说着以帕掩口鼻,形状悲戚,言辞哀痛:
“为了龙体的康健,本宫不计较你是罪臣之后,任你揭了皇榜,处处予你开通,信你能够治好陛下的病症,你便是这般回报本宫的吗?”
“今日若非本宫来得及时,恐怕是连陛下的最后一面也看不到了。”
“陛下啊,终是臣妾病急乱投医,害了你啊!”
新婚夫妻大都情笃,至暮年,有情比金坚、不舍彼此的;便也有本性毕露、死生不愿相见的。
不过慧妃擅言又能演,所言悲戚,闻者动容。
然肃王武瑛玖,从小窥探父母情分,对于慧妃之言,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开口,也只是问:
“母妃今日,为何来得如此及时?”
慧妃泪眼朦胧,才想顺势回答“是夫妻间的感应致自己心神难宁”,瞥见了肃王武瑛玖凛冽的眼神,知道她的那些长袖善舞、张口能来在自个儿子这里全无用处,只好作罢,不带感情道:
“凌神医揭了皇榜,又赢了掌院,本宫不得已允诺让其为陛下诊治。可是凌神医她毕竟是罪臣之后,本宫左思右想还是不大放心,遂率太医院一众太医前来,以防陛下有所不测。”
肃王武瑛玖觉得好笑。
慧妃夜夜辗转,就怕皇帝不死。
如今却防范上了别人。
自慧妃协理后宫以来,太医院尽在其掌控之中。浩大一个太医院,竟无一位太医敢违背慧妃的意愿对当今进行诊治。
肃王不得已,才在京都城门上悬了皇榜,意在招揽天下的能人异士。
慧妃在此间横插一脚,加设了与太医院掌院比试的要求,以至于肃王的皇榜飘悬在城门上数年,空表体恤,不见实效。
想想也是。
天下游医,能胜太医院掌院的能有几个?
诸王争位,此时揭榜为大雍天子诊治,成与不成,都无异于将人头悬置于刽子手的刀下。
武瑛玖自己,几乎都已经不对这皇榜抱有希望了。
却没想到,这一纸陈年旧榜,为他送来了朝思暮想之人。
她既到了他的身边,他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踏入母妃的圈套呢?
自从太医院掌院宣告了:
“陛下怕是不行了。”
在慧妃眼里,当今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带着人冲破禁军护卫,一路风尘仆仆从鸣金山下上来,打的旗号便是:
“本宫收到消息,鸣金山上进了刺客,欲对陛下不利,尔等速速随本宫上山救驾。”
禁军身负铁令,不允任何人私入鸣金山,但沈白衣在外陪同凌小公子,守山的将领一时吃罪不起慧妃横加于其身上的种种滔天罪名。
又听慧妃疾色道:
“本宫若是不能见到陛下最后一面,尔等通通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