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武瑛玖星目咄咄:
“这句话,不应该是本王来问你吗?”
凌照水闻言一楞,将一只脚从天子寝房内撤了回来,与肃王武瑛玖并立在寝房门口。
天子所居的这间寝房凭山而建,被密林环抱。
山高雾重,凌姑娘因畏寒而瑟缩,言语尚且自如:
“陛下病重,出现在鸣金山上的,除了禁卫,便只有大夫了。”
她身上些微的颤抖并没有逃脱肃王手下的感知,他追问:
“你竟是大夫?”
自当今病重,皇城门口常年便悬了皇榜,招揽天下名医。
但招揽的名医需要与太医院掌院比试,赢了才能有为当今切脉诊治的机会。
多年来,皇榜向世人揭示了当权者对天子的关心,却从未真正为天子招到过一个名医。
此刻,唯一招到的名医就站在肃王武瑛玖面前,仰视他的眸光里存了些许的嘲弄:
“奴家是不是大夫,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她说完,举步便往寝房内走。
肃王在风中凌乱片刻,拔腿跟上,将一切疑团置于了脑后:
“哝哝,你这是承认了吗?”
凌照水揭开帷幔,绕过屏风与多宝阁,在一张桌案前放慢了脚步,嗓音里颇有些无可奈何:
“肃王殿下,奴家已经解释过多回,奴家并非是您口中喊的那个人。奴家揭过了您命人悬于皇城门口的榜文,并且堂堂正正通过了太医院的比试,才得以经由专门为太医院开设的通道进入鸣金山,为陛下诊治。”
凌姑娘滴水不漏,一点一滴唤起了肃王尘封的记忆:
他确实命人放过榜,但招揽名医之事,屡屡被搁置。母妃所设条件分外严苛,皇榜根本就无人问津。
从鸣金山脚上山也确实有一条密道,这也是母妃当初将重病的自己安置在此处的原因之一。
但它什么时候成为专门为太医院开设的通道,鸣金山上的禁军护卫们和肃王一样一无所知,但他们毫无疑问都认识:
天子的金牌御令。
“陛下曾经将这枚金牌赐予太医院掌院,令其可自由出入他的寝房。”
禁军护卫听了凌姑娘这一通解释,半信半疑,一面畏惧金牌权威不得不放其入内,一面火速派人回报禁军统领沈白衣,才有了凌姑娘“私闯鸣金寺”一说。
眼下,凌姑娘又把这一番缘由与肃王解释了一通,且不论肃王信不信,横竖她手持金牌御令,便是王侯贵眷,亦不能阻挡她的去路。
果然,肃王武瑛玖紧追之下,思忖再三,也只是问:
“凌神医打算怎么治?”
见她不答,一意孤行,转眼便要进内室,肃王不得不压低了声音附耳问:
“也如当年治本王那般治吗?”
肃王话音刚落,果然令凌姑娘动了怒。
凌照水缓缓将视线移至肃王身上,怒火也自然是冲着他而去的:
“请肃王殿下不要再试探奴家了,恕凌照水无可奉告。”
肃王舒展一双星目,看向凌照水:
“只要凌姑娘如实回答本王一个问题,本王便可以就此不问凌姑娘的过去。”
凌姑娘还在气头,想也不想便道:
“殿下想问什么?关于三川,达拉还是我父亲?”
肃王止住她的猜测,不假思索道:
“与旁人无关。”
凌照水微微吃惊地望向他,他正好凝神俯视着自己,目光徒然相撞他趁着她移目之前先开了口:
“这间寝房,地处山间,光线阴暗,便是白日也很难视物。凌姑娘第一次入内,却能在房中快步穿行,自如避物完全不用侍从提醒。”
凌照水一愣,下意识答道:
“奴家眼神好,这不足为奇。”
肃王点点头,算是认可:
“眼神好诚然不足为奇,本王亦想过有这种可能。故姑娘刚才拐进内室时,本王故意出言扰乱姑娘的心神,姑娘果然不负本王期待。姑娘方才执着于与本王口角争辩,内室入口处的门槛,姑娘瞧也没瞧,抬脚便迈过了。”
如此一气说完,肃王静等在凌姑娘脸上找出破绽。
其实破绽早已百出,奈何她抵死不认。
肃王唤不醒一个执意装睡的人,却听龙塌上传出一道气若游丝的呻吟:
“捭阖,你来了?快到朕身边来。”
皇帝惦记凌捭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肃王武瑛玖对此事多有闻听,却无从解答。
天子生于皇族,凌捭阖出自世家,两人相交甚早,凌捭阖曾是天子的伴读、侍卫、医官和管事,他陪伴天子的时长比天子的任何一任嫔妃都要长。
时光最终浓缩成一道幻影,成为天子暮年回首最无法割舍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