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才挖出了金矿,今日果然就有人坐不住了。
凌照水看着这帮旧人,时隔多年,他们觉得她变了,她亦看不清她们。
就好像素心留下那镯子,分明时时戴在人手上养着,嬷嬷却非说她收藏了多年。
嬷嬷口口声声让自己给素心报仇,就差把仇人的名字点在桌面上了。
慧妃,又是慧妃。
凌照水心里叹着:
如果素心姑姑地下有知,她会如那嬷嬷说的那般,希望自己为她做主,给她复仇吗?
答案是,不会。
慧妃沈晚棠进入凌捭阖寝居的那一夜,是素心从背后捂住了凌照水的眼和嘴,告诉她:
“小姐,你什么都没有看见,任何人问你,你都什么也没看见。”
慧妃的护卫察觉了动静,四下张望,又是姑姑按住年幼的她,自己走进了护卫们的视野里。
素心姑姑是愿意为照水挡刀剑的人,她又怎么会希望照水为她复仇呢?
凌照水听了素心的话,怀揣这个秘密多年,就好像从未撞破过父亲凌捭阖与慧妃的私情。
那些记忆的瞬间,仿佛都在此刻复苏了。
选妃宴上,凌照水明明白白听到端妃说,梅香原本是要被献给当今的,却被凌捭阖截胡了。
彼时慧妃虽宠冠后宫,但年资尚浅,并未完全站稳脚跟。若是皇帝当初将美貌擅舞的梅香收入后宫,也许那时的大雍后宫,便不是慧妃沈晚棠一枝独秀了。
世人知梅香冠绝美貌,见凌捭阖为其兴建凌府倚梅园,便想当然以为,凌捭阖必定是深爱梅香的。
可以凌照水的眼光看,母亲过于冷淡,而父亲又过于洒脱,他们间有过爱情最强烈的证明,大概便是她吧。
凌照水踟蹰的这会功夫,一个老仆颤颤巍巍上前,在布满补丁的旧衣上摸索了一番,扯下一块里布,跌跌撞撞地便将递交到凌照水的面前,
“小姐,这东西老奴替主家保管了多年,老天有眼啊,还能替主子把这东西交还到小姐的手上,老奴死也瞑目了。”
凌照水扶起那名老仆,见其面黄肌瘦,看着便是常年受贫所致。待看到他老茧遍布的五指,以及形如枯槁的手腕,凌照水眼眶一红:
“远叔,照水识得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比起那老妇,凌照水对老仆凌远的印象明显要更深一些。
凌照水印象中,凌远一直是倚梅园的杂役,常年帮着父亲打理那些梅树。
为人老实,终日无话,一心便只扑在活计上。
“当年老奴将这地契缝在破布里,那些歹人搜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找到。”
“可惜当年遭了鞭刑后,老奴的身子骨便一年不如一年。大爷远在新乡天边上,够也够不着,小姐又没有音讯,老奴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将这地契交到小姐手中了”
他说话的功夫,凌照水已经命人将那里布绞开。
里面叠放的东西不出所料,正是地契。
凌府倚梅园的地契。
她昨日才同大理寺卿分辨过倚梅园的归属,力陈往事全凭口舌,所仰仗不过是肃王武瑛玖坐镇,彼时她手里并无实证,心里其实也并没有底气。
后院那个烂摊子,至今也没有被填平。
诸如邓筵茆之辈想要窥探的人,实则很多。只是迫于肃王武瑛玖的声威,不敢探头罢了。
如果此刻镇宅之人换了钟秋藏或者其他的任何人,凌照水不敢想,后果会是怎样。
凌远献上了地契,凌照水手中一下子便有了实证。
白纸黑字,明明白白记载着,凌府倚梅园是祖业,受高祖恩佑,后世无论发生了什么变故,凌府倚梅园的归属不变。
利剑在手,合该冲锋,京兆府尹前递状鸣冤,不畏权贵,拿回所有。
事实上,众人也都等着:
“小姐,倚梅园就是我们凌家的产业,是老爷毕生的心血,咱们不能让它落入外人的手中啊。”
喊声最响的便是将素心的银镯子呈上的那名嬷嬷。
凌照水不问旁人,只问凌远:
“远叔,你说该怎么办?”
被凌照水如此一问,凌远努力想撑起垂落的眼皮,眼中尽是迷茫,结结巴巴道:
“老奴一心只想着把这地契交回来,却无权过问主家之事。”
像凌远这般心态的,也并非只有他一人。
他一说话,后头还有一些老仆忙不迭地跟着点了头。
纯蠢的仆从心态,与那些摇旗呐喊者唯恐天下不乱的心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不能都一棍子打死,是凌照水眼下面临的一个难题。
不过,她眼下最最关注的一点是:
“是何人将你们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