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多亏了青莲,不顾名节扯出了那样的谎话来,否则娘定然会怀疑三川的身份。”
凌三川如斯定论这段过往,让凌照水一下子便把头从他肩膀上立了起来:
“青莲说的也并非都是谎言。”
她冲他偏头一笑:
“至少,兄长冲进青楼里寻人时,她对你是真的一见钟情的。”
正是因为动了真情,青莲临死的时候,才会拉着凌洒金的手对他说:
“妾身此生知足了,无怨了。”
可惜兄长自从一着被蛇咬后,在这些事情上便彻底封闭了初心,十分愚钝。非得是荣安这样的人强势介入,兄长可能永远无法重拾情爱之心。
凌洒金一直以为,青莲当初留下来照顾凌三川,便全是出于对凌照水的感激之情。
凌照水,正是青莲姑娘在青楼里遇见的贵人。
青莲姑娘的遭遇,是凌照水在云韶宫中经历过的,彼时她看见跌倒努力想要爬起的青莲,便仿佛看见了云韶宫中迷茫又绝望的自己,她对她施以援手,并非一时仁慈,而是感同身受。
“照水,其实那个时候,你曾经怨过为兄的,对吗?”
这些年,兄妹俩虽然时时相对,互相依仗,但其实未曾就那段往事袒露过心防。
此刻兄妹俩敞开心防,缓缓将彼此最真实的情绪揭开。
凌洒金感激青莲,但是除了感激之外,对她,并无其他情愫。
他与青莲的遇见和重逢里,实则都蕴含了太多的巧合。
新乡县官凌洒金把全部的精力和情感都投注在了另一个人身上,青楼初见时他没有留意到瑟缩在一边的青莲姑娘,相亲重逢时,他心里也唯有失散许久终于有了音讯,那音讯却是个噩耗的妹妹凌照水。
“你那时宁愿和达拉这个土匪待在一起,也不愿意到为兄的身边来。”
凌县官在青楼解救了良家子后,曾随口问过老鸨:
“听说你们这有个青衫公子经常来?”
老鸨惶恐极了:
“他啊,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一些,时常来妈妈我这,帮忙撑撑场面,算是我们这的一颗摇钱树。”
“不过他的身契不在我这里,所得银子我们都是分成的。”
“算算日子,他好像有一阵子没有来过了。”
“大人要见他吗?”
凌洒金问得随意,也并非出于真心,只是莫家找人的时候同他多了一句嘴:说是莫四娘身陷青楼,是一位青衫公子给的线报。
凌县官想见这个人,是出于褒奖之意,听闻这人是以此糊口的,便料想他虽然出手搭救了莫家姑娘,却不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露面断自己财路,于是便摆摆手:
“不用,本官就是随口问问。”
如此,凌县官便生生同妹妹错过了。
若早知青衫公子便是凌照水,凌县官便是将青楼拆了,掘地三尺,也是一定要找到妹妹的。
诚然,凌县官与妹妹错过,也并非只此一回。
他身处阳光下,她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她既然有心回避,他又如何能遇得见她呢。
凌洒金看着一日日长大的凌三川,时常以泪洗面,那个时候,他觉得上苍在惩罚自己,他再也见不到妹妹凌照水了。
突然被凌洒金这般问,凌照水的眼神有些许飘忽,她低头,轻声承认了:
“是的,照水也曾怨恨过兄长。”
说罢,她仰起倾城绝世的一张脸:
“大梅树下,我们拉钩说好的,如果有一天爹爹不在了,兄长会保护照水的。”
“照水等了兄长许多许多天。”
那种无助又无依,固守着梅树,期待天明的感知,凌照水此刻还能想起来。
凌洒金一把将她揽过,抱在了迟到多年的怀里:
“对不起,照水。”
他不能解释母亲的固执,亦不能为自己做过的选择做出辩解,他想要她感知到的,是他一颗血淋淋的心,多少次因她的下落未明、不知所踪和客死他乡而难过伤怀到难以自禁。
“我生三川的时候,大夫说我不行了。”
“那时达拉同我赌誓,会照顾好我的孩子。”
“可是,照水那时突然就明白了,无论我有多怨兄长,我一得自由便往新乡赶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想要挨兄长近一点;我一有困难头一个便想到了兄长,我对兄长的爱,实则远大于怨恨。”
“怨恨蹉跎了照水对兄长的信任与爱意,差点让照水此生再无缘与兄长相见。”
“兄长,照水相信血缘。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人能够无条件地将我的血脉养育成人的话,那个人一定是兄长无疑。”
“事实证明,照水赌对了。”
得新乡县官的庇佑,凌三川得以平安健康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