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就不怕因此惹怒了大雍朝廷吗?”
狄亚娜公主压低声音,明眸止不住在凌府内院里四处打探,生怕他们方才的对话不甚落入了有心人的耳目。
西淸亡国后,达拉王子若不是躲到了大雍朝的境内,得到了大雍朝廷的荫蔽,哪里能躲过北宸铁骑的围追堵截?
狄亚娜公主觉得,达拉此举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众人都看到了狄亚娜公主现下的急迫,凌照水想起海棠宫中那个高举北宸旗帜、代表北宸王朝最高利益的公主殿下,忍不住干咳一声,提醒她注意立场:
“这对公主殿下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情。”
大雍与西淸若生了嫌隙,北宸国力推乌浓立国之事,应该会减少不少阻力。
凌照水冷眼旁观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公主却不以为然:
“朝堂是朝堂,本公主今日并非代表北宸国,而只是”
她看着达拉王子,昔日旧情积沉多年,早已无从言说,当她重新定义彼此的这段关系时,竟也只能用:
“朋友,本公主今日只是达拉王子的一个朋友。”
以一个朋友的立场,关怀达拉王子的处境,对于狄亚娜公主而言,也并非第一回了。
当初北宸王受那乌浓妖妃蒙蔽,指鹿为马,要对西淸人动兵之时,她便曾跪在北宸国王的王驾前,为无辜蒙难的西淸子民求过情,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达拉王子。
可是她纵使再受宠,在父王眼中心中也不过就是一个怡情助兴的玩物,根本就不能左右北宸的军事和国事。
她为西淸人,为达拉王子求过的情、受过的责罚,被北宸铁骑征伐的车轮无情碾过,不曾被谁留意过,不曾泛起过一线涟漪,便也不值得拿来说道。
时过境迁,今非昔比。
狄亚娜公主的眸光此刻在凌照水和达拉王子身上兜兜转转,思绪便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
“你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达拉甘愿以身犯险,便是为了来见你吗?”
翻她后院,喊她宝贝,予她拥抱。
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凌照水与达拉王子闻言对视,很多时候她也不清楚他同达拉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们相逢在彼此最落魄的时候,曾互相算计过,也曾相互扶持过,他帮过她,也害过她,她明知他未必可信,可一旦遇事,她头一个想到的,还是他。
凌三川出事,她对他说,江湖救急,望助。
她传唤他来,他便真的来了,跨过了狄亚娜公主所述的艰难险阻,他迎向她的,是热烈而诚挚的怀抱。
不过凌照水不是狄亚娜,纵使被一万条狗追,她也不会一头扎进达拉王子的怀抱。
她不会给另有所图者,走进她心里的机会。
凌姑娘遥望远处一葱绿意,想了想,试图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
“蚂蚱,一根绳索上的蚂蚱。”
达拉王子看着她清丽的侧颜,一口清酒连着苦涩被他一同咽进肚子里:
“水啊,咱能换个别的颜色的物什吗?”
他唤她亲昵,挨她亲近,落在狄亚娜公主稍显愠怒的眼眸里,诚非是一只绿皮怪能够轻易打发的关系。
公主审时度势,正要追问,便听凌洒金解释道:
“凌某任新乡县官七年,新乡辖内有一地,名为新远。西淸亡国后,王子曾落草在新远山上,后被凌某诏安了。”
“新乡乃一边陲小县,占地不丰,我凌家与西淸旧部共居此地,算是睦邻友好。”
达拉王子听着,重新佩服起凌洒金的口才。
仅凭三寸不烂舌,招安了占山为王的恶匪,是新乡县官有迹可循的一项功绩,不过
当年西淸残部刚刚逃到大雍境内,彼时大雍朝廷对待西淸流亡残兵的态度尚不明朗,因而西淸人便一直藏匿在新远山上冒充土匪。
时任新远县官凌洒金接乡民请命,前往剿匪。
新乡县小,凌洒金手底下一股脑也只有几百个老弱残兵。那时他也才上任不久,文官领兵,受了老吏无数刁难,人心本就不齐。
而彼时西淸虽然战败流亡,但达拉身边还围聚了好些身经百战的骁勇将士,铁骑出山,随时可以将新乡县官凌洒金一行,一网打尽。
凌洒金上头两位县官,都曾前往新远剿匪。
一位因年迈死在了路上,一位才同达拉王子旧部较量了一回,便主动上书告老归乡了。
凌洒金顶了这个缺,得以逃脱京都城内的池鱼之祸。
可这县官,诚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摆在凌洒金面前的第一个难题便是,剿匪。
他初出茅庐,倒也不惧那恶匪威名,却也从老吏们口中得知了双方兵力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