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金陵下起微雨,溶月因半宿未睡,困得难受,干脆窝在榻上,赖到午时。
原想继续赖着,林缨进门回禀:“姑娘,冬卉来了。”
“让她进来。”
“是。”
冬卉走进卧房:“奴婢给月姑娘请安。”
“何事?”
“家里事多,大夫人忙不过来,叫奴婢过来问问姑娘空不空,若空,还请姑娘去春泽亭帮帮忙。”
“等用过膳,我便过去。”
“回月姑娘,大夫人备了膳,姑娘只管过去吃。”
“那你等会儿。”
“是。”
溶月匆匆洗漱,赶往春泽亭,才进院门,她就看到了廊下立着一排管事,管事的脸上挂满焦急。
大厨房的管事尹杉一看见她,急不可待地说:“月姑娘,厨房缺油少盐,亟需采买,可账房——”
“慢,等我进去见个礼。”
花厅暗沉,墙角烧着三个火炉子,暖得似五月天,可如此暖和,王夫人却裹着条褥子,蜷在榻上。
“月儿见过大舅母。”
王夫人懒懒抬眉:“来了?”
“大舅母不舒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头疼地厉害。”说王夫人拢着袖子,作势发出两声难耐的咳嗽,“咳咳……”
“冬卉,请郎中了吗?”
“回月姑娘,夫人不让请,说是家里的事情没忙完,她不得空看郎中。”
“那怎么行?!速去请。”
“是。”
眼看冬卉头也不回地奔出花厅,王夫人急忙坐起身,大喊:“冬卉,谁让你去——咳咳咳——”
“大舅母莫急,家里的事有我。”溶月转头,吩咐林缨,“快扶大舅母回房。”
“是。”
等王夫人被扶走,溶月才招呼婢子,放管事们进们。
“奴婢给月姑娘请安。”
“谁先说?”
厨房管事尹杉立刻张嘴:“月姑娘,奴婢早上去账房支银子,账房不给,没银子,家里就要断粮了!”
他的话刚说完,庭院管事华强立刻接道:“月姑娘,庭院的树苗该翻新了,可账房不拨银子,奴婢没法开工。”
绣房的翠娘哭道:“月姑娘,公子的春衣,姑娘的绢花,全等着料子做活,账房不拨银,奴婢没法采买料子,没有料子,奴婢只能日日干瞪眼!”
“月姑娘——”
“停。”溶月抬袖,打断管事们的七嘴八舌,“我这就去账房支取银子,取来后,命人送去各处。”
“谢月姑娘。”
管事们退走的时候,林缨正好回来,她走到她身边,附耳低言:“姑娘,奴婢瞧着,大夫人不像病了。”
王夫人十年不管过后宅事,难免力不从心,加之近来事多,她越发无从下手,想要装病逃脱,情有可原。
她不想管,她便试着管一管。
“先去账房。”
“是。”
出去的时候,微雨变作了小雨,等穿过月亮门,走到账房的时候,溶月的鞋袜、衣摆湿了大半。
账房一片安静,廊下置着一张坐榻,管帐房的赵九一边闭眼横在榻上,一边惬意地哼着勾栏艳曲。
“赵管事倒是逍遥。”
“左右无事,不逍遥作甚?”赵管事眼睛不睁,笑眯眯地回答,答完片刻,才猝然睁开眼,“谁?”
“宁溶月。”
赵九慌忙起身:“奴婢见过月姑娘。”
“为何不拨银子?”
“回月姑娘,不是奴婢不拨,是账上没银子。”
“为何没银子?”
“本来是有的,可年前事多,二夫人让田庄和铺子的管事晚几日来见礼,管事不来,银钱自然没入账。”
“照你的意思是,田庄和铺子的银钱不入账,江家就要喝西北风了?”
“月姑娘,江家虽然家大业大,可各院的用度加在一块儿,是笔不小的银子,年前为了翻修庭院,早把库房耗空了。”
“既是如此,把账本拿来。”
“……”赵九的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惊慌,“月姑娘,不是奴婢不肯给,只是照规矩,您看不得。”
“行,我去正院问外祖母讨银子。”
“别——”赵九急忙拦人,“月姑娘,账上真没多少银子,奴婢最多支给姑娘五百银,若还不够,便是老夫人来了,也没辙。”
“行。”
“请月姑娘稍等,奴婢去取银子。”赵九返身进房,不多时,他去而复返,“请姑娘点查银子,签字画押。”
“林缨,点。”
林缨数银子的时候,赵九命小厮端来一盏茶:“月姑娘,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