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忙了一整日,大到请总管、设账房,小到备麻衣、定火烛,无一不管,到用晚膳的时候,她累到提不动箸筷。
她身后,该管事的王夫人从午后起,一直横在榻上,廊下,等着她示下办事的奴婢,还有十余个。
林缨端来一盏热茶,心疼地劝:“姑娘,您喘口气吧。”
“嗯。”
溶月端起茶盏,抿了一大口,茶没入喉,冬卉急急忙忙奔进门,和她错身时,差点撞翻了几案。
“夫人,老爷回来,瞧见四夫人还扑在门下,发怒了。”
王夫人登时弹起身:“什么?”
“还有,三爷没能接回十一公子,老爷说,让您立刻把三公子、七公子、九公子、十公子全喊去添眉苑,给四爷守灵。”
“……”王夫人静默片刻,气得咒骂,“我又不会分身术,怎么什么烂七八糟的事全要我来办?”
巧慧笑嘻嘻地走进门:“回大夫人,往日二夫人就是这么忙过来的。”
王夫人一听,心下更烦,可她不能冲巧慧发火,于是走到几案旁,把溶月喝了一口的盏茶,拂到了地上。
“哐——”
杯盏摔得粉碎。
奴婢们吓得纷纷垂首,唯有巧慧不见惧意,她上前两步:“大夫人息怒,事到如今,还是办事为先。”
“怎么办?”
“大夫人是长,去喊公子们守灵,二房三房不好拒,月姑娘和四夫人关系最好,合适去垂花门劝四夫人。”
“就这么办!”
王夫人不问溶月答不答应,披上厚裘,出了卧房,留下溶月立在原地,长叹一声,认命地步出春泽亭。
天上的雪不见小,道上又黑得厉害,林缨怕溶月滑倒,一边紧紧跟着,一边忍不住地小声抱怨:
“姑娘,婢子委实不明白,您做甚要揽上这么一档子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这做好了,功劳是大夫人的,做坏了,全是您的错。”
她不是要揽麻烦上身,而是四房将完,她失去搅动江家的棋子,王夫人将代替四房,成为下一颗棋子。
且她是一颗更好的棋子,因为一来,她是长房正室,知道的秘辛比四房多,她可以靠着她,查出江家弃了宁家的真相。
二来,她抢了赵夫人的掌家权,这权力她捏得越牢,赵夫人越恨,一旦长房和二房斗上,她就能渔翁得利。
不多时,溶月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垂花门下,远远地,她看见江相宜杵在江正折的尸身前,怒目圆睁。
他的身后立着两个长身玉立的人,虽说二人披着黑袍大氅,溶月却一眼认出,他们一个是临漳,一个是秦长风。
江正折拿命构陷王御史,扭转了江家因太学舞弊案,深陷党派之争的颓势,江相宜请来临漳和秦长风,是想乘胜追击,重创王家。
此刻时候,丁夫人的不懂事,定叫江相宜十分厌烦。
“丁佩蓉,你打算让正折瀑尸在门前多久?”
丁夫人垂着头,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被冻僵了,总之,她像是门前的一尊石墩子,一动不动。
“来人,把丁佩蓉拖起来!”
眼看奴婢们要冲上去,溶月快走两步:“月儿拜见外祖父。”
江相宜略收怒意,眼神先是极快地扫过身侧的人,然后,他强行勾出一点笑:“溶月怎么来了?”
“回外祖父,外祖母命月儿帮着大舅母料理后宅事,大舅母知道月儿和四舅母关系不错,让月儿来劝劝四舅母。”
“你能劝住?”
“外祖父若准许,月儿愿意一试。”
“试吧。”
“是。”
溶月蹲下身,一边揉搓丁夫人比冰雪更冷的手,一边柔声相劝:“四舅母,人死不能复生,为了明谦,请您节哀。”
怎么节哀?
嫁给江正折的次月,他们发生了第一次争执,他百般讨好,才哄住了她,但没过多久,他们又吵了第二次。
渐渐地,他们只要凑到一块,就会吵个没完,吵得最凶的时候,她恨不得他能死在外面,再也别回来。
后来,他真得不怎么回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吵下去,可她忍不住,她敢一直吵,是笃定正折不敢休了她。
如今,他没有休她,他只是死了,从此再也不会惹她、气她、凶她,她应该感到高兴的,不是吗?
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高兴?
“月——你四舅他——”
冰雪冻僵了丁夫人的双唇,叫她很难说出一句整话,虽然她没能说完,溶月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是,四舅没了。”
丁夫人低眉,怔怔地看着身上覆着一层薄雪的江正折,泪水又一次滑出她的眼眶:“呜呜——”
原来,他真得死了。
“四舅母,没事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