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娘子的住处多华贵,年长如江老夫人,院子华贵地沉闷,刚出嫁的妇人,华贵地雅致,未出阁的姑娘,华贵之余,另带甜美。
可南唐第一贵女,皇后娘娘的住得长乐宫,却和华贵无关。
长乐宫不仅不富丽,甚至轻简地寡淡。
殿中色泽最明丽的是一张百鸟朝凤的八扇屏风,屏风前置着一张坐榻,身着靛青色宫装的皇后捧着一盏茶,盘坐其上。
“臣妇(小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
“谢皇后娘娘。”
“赐座。”
宫婢搬来一张座椅,知书扶着江老夫人坐下,等老夫人坐下,皇后才抬眸,目光淡漠地扫过众人。
“陛下忙着批阅太学的入学考卷,今年的除夕宴,许要比往年晚开半个时辰。”
江老夫人忙赞:“陛下勤勉,南唐有福。”
“陛下是勤勉,只是累及了江太尉。”
“相宜是臣,臣为君尽忠,是本分。”
“好啊。”皇后略略勾起一点笑,“南唐有福,不止因陛下,也因为有如江太尉这样忠诚不二的贤臣。”
“娘娘谬赞。”
“这话不是本宫说得,是陛下说得。”皇后目光一转,眼神落在江旻玉身上,“江五姑娘来了吗?”
江旻玉慌忙上前。
她走得十分着急,这一急,叫发间的点翠嵌珠雀鸟步摇上的两颗珠子彼此相撞,发出一声稍显刺耳的“叮咚”。
江旻玉的脸红登时红了。
“小——小女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敛眉,掩下心中不快:“过来,叫本宫仔细瞧瞧。”
“是。”
江旻玉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前走了三步,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下颚,她只抬了片刻,又急急忙忙地垂下。
皇后心中的不喜越重,她心道,难怪临漳至今瞧不上她。
“是个俊俏的。”
“娘娘谬赞。”
“本宫一向实话实说。”皇后拔下头上的一根镶红珠兔金簪,递给知书,“去,帮江五姑娘簪上。”
“是。”
知书接过发簪,插进江旻玉发间:“娘娘,这东梁国送来的红珠簪,戴在江五姑娘的头上可真好看。”
“可不就是吗?”
江旻玉喜滋滋地屈身:“小女谢皇后娘娘赏赐。”
话音未落,赵夫人急急上前:“皇后娘娘,这金簪是东梁国的进贡之物,旻玉戴不得。”
皇后眉目陡然一沉:“五姑娘是江家嫡女,亦是江宁府未来的正妃,谁敢说她戴不得,本宫头一个不答应!”
“臣妇不敢。”
“江五姑娘,记好了,以后若有人敢欺负你,不管是谁,尽管来告诉本宫,哪怕是临漳,也一样。”
江旻玉大喜:“小女谢皇后娘娘。”
皇后笑意又消。
江家不差,但江家养出来的姑娘却不尽如人意,这也是先前临漳不愿意求娶,她不曾横加干涉的缘由。
后来,临安看上江七郎,要嫁去江家,她心道正好,不必埋汰临漳,可哪里晓得,好好一桩喜事,叫她闹成一地鸡毛。
如今,为了拢住江家,便她再不满意江旻玉,也得护着。
“本宫让人在偏殿烧了炉子,备了茶点,除夕宴开之前,江老夫人不妨和夫人、姑娘们一道,去偏殿稍事歇息。”
“谢娘娘。”
江家人屈身告退。
一行人退出去不久,知书急急追过来:“宁姑娘留步。”
“知书姑姑有事?”
“回宁姑娘,娘娘要见姑娘。”
“好。”
溶月跟着知书,再进正殿:“小女拜见皇后娘娘。”
“……”
皇后久久不叫起,溶月只得继续屈着身,低眉间,她见皇后身上的靛青色暗彩云锦宫装的衣摆被风卷得左摇右晃。
皇后慢慢悠悠地喝下半盏茶,瞧见溶月双膝有些颤抖,才放下杯子。
江旻玉再不济,是江家嫡女,可这宁溶月不止没了父母,还入过勾栏,更是被不知道多少个男子——
偏就这么个姑娘,勾得临漳神魂颠倒!
前一阵,临安跑来告状,她气得七窍生烟,招来临漳,狠狠一通骂,可恁她骂得口干舌燥,临漳不改心意!
如此也就罢了,他明知她不满意,竟还给江宁府下聘,昭告金陵,他要迎宁溶月入江宁府后宅!
真是气煞她也!
不过——
临安说宁溶月是个狐媚子,可眼前的她,身上哪有一点妖邪之气?她不妖也就算了,论礼仪、气度、心性,竟还无一不比江旻玉强!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临漳会看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