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奴婢不曾欺姑娘,是姑娘在欺您!”云娘厉言,“七郎,您这般聪明,怎么就着了姑娘的魔?!”
“住嘴!”
江明庭勃然大怒,他怒到顾不上摇摇欲坠的溶月,大步冲向云娘,抬袖扇上她的脸:“啪——”
祖母,阿娘说他着魔了,要他自省也就罢了,云娘一个奴婢,算什么东西,竟也敢如此置喙他?!
“月妹妹心善,明知你欺她,不与你计较,你不念着她的好也就算了,竟还敢一再地污她,简直该死!
观言,我的剑呢?”
若是往常,江明庭要拔剑杀人,观言必定好言相劝,但此刻,他被江明庭扇云娘的一巴掌镇住了。
他摸上腰间,发现腰上空空,想起这会儿在家里,他没带着公子的佩剑,于是扭头,从一个护卫手里拿过一把刀:
“七郎,这个行吗?”
“行。”江明庭抽出长刀,横上云娘脖颈,“月妹妹不计较,我替她计较,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欺她的?”
“没有人。”
“好!”
江明庭一声怒斥,斥声未落,刀刃割破云娘皮膏,当血色淌过刀壁,砸进雪地,江明庭对一众奴婢冷言:
“听好了,即日起,但有人敢欺负月儿,我杀了他!”
奴婢们吓傻了,纷纷跪进雪地:“七郎息怒。”
“去请郎中,马上!”
“是。”
奴婢们慌忙爬起,要去请郎中,中庭方向却飘来几盏更灯,江明庭之母李夫人率人赶了过来:“不许去!”
奴婢们复又跪进雪地。
“明庭,闹够了没有?”
江明庭指尖一颤,刀便要脱手,正此时,小径另一头传来丁夫人的娇笑:“三嫂,一个婢子而已,明庭要杀,便杀了。”
“四弟妹,三房的事,四房少管!”
“什么意思?”丁夫人登时沉下脸,“四房怎么就管不了三房的事?是四房不配,还是四房不姓江?”
李夫人蹙紧眉头:“四弟妹,我这会儿没空和你掰扯,等解决了房里事,我们去正院慢慢掰扯。”
“呵。”
丁夫人冷笑,知道三嫂在拿江母压她!
她原本只是来凑个热闹,顺便撒撒这几日没处去的气,但这会儿,她认真了:“去就去,谁还怕了不成?
就算到了母亲跟前,我也还是这话!七郎是主子,云娘是奴婢,主子打杀奴婢,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再说了,七郎是你亲子,他要打杀一个别院的奴婢,你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说七郎胡闹,三嫂,你可真真是心狠哪!”
这话一出,好似一把双刃剑,既刺得李夫人出离愤怒,又捅得江明庭鲜血淋漓。
然而,丁夫人的话还远远没有说完:“三嫂,你作为亲娘,狠得下心,我作为婶子,却舍不得!
七郎,今日有四婶在,随你打杀哪个奴婢,若是正院怪罪,四婶替你扛!”
“四弟妹,你够了!”李夫人再不想纠缠,“明庭,阿娘是为了你好,听话,放下刀,跟阿娘回去。”
又是为他好。
当初他和婉儿妹妹两情相悦,母亲一边和李家定下婚事,一边到祖母跟前,说他和月妹妹天生一对。
他不想对不住婉儿,于是和母亲说,他不娶月妹妹,可母亲怎么回的?
她说,她是为了他好。
他拗不过母亲,只得委屈应下,可应下没几日,临安郡主跑来江家,说看上了他,要嫁他为妻。
母亲听了分外高兴,全忘了才替他和月妹妹定下婚约,他出言提醒,母亲叫他闭嘴,说她所作的一切,全是为了他好。
今日,母亲不肯他杀云娘,又说是为了他好,她究竟是为了他好,还是为了她自己好?
想到这里,他目光怔怔地看向亲娘,因为他忽然想明白一件事,也许,命云娘为难月妹妹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母亲!
指尖剧颤,牵得长刀嚯嚯,云娘吓得失声尖叫:“夫人,救命——”
这一声喊,登时佐证了江明庭的揣测。
不——
一道寒光撕开夜色,众人惊惧地看到云娘颈下血色如泉,下一刻,她的头颅滚进雪地,双目似鱼,死不瞑目。
“啊——”
仆役惊恐尖叫,叫声划破夜色的寂静,饶是李夫人和丁夫人都吓得绷不住,一连退后数十步。
“三嫂,你家明庭真杀人了?”
他杀人了吗?
江明庭低眉,看到长刀上,一行滚烫的鲜血从刀尖,一滴滴地砸上他的鞋面,他顿时惊慌失措地丢开了刀。
他杀了云娘?
江明庭抬眸,夜色下,看着他的一双双眼睛里全是惊骇,他的心,像是一颗落进深渊的石子,坠进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