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车马将行。
赵夫人看着溶月身后的林缨和春心,不着痕迹地皱起双眉:“月儿,江家不缺仆役,这二人非必要,不必带去。”
“二舅母,宁家败落,月儿处处遇难,唯有这二人,多次相助,月儿心中感激,这才想带她们同去江家享福,请二舅母成全。”
说着,她递出一个木盒子:“这是春心的卖身契,交二舅母保管。”
“罢了,你也不容易。”赵夫人轻叹,示意婢子心如接过卖身契,“春心这名不好,以后改叫止水吧。”
“止水,还不谢二舅母赐名?”
止水伏首:“谢赵夫人。”
赵夫人淡淡一笑,又把目光落向林缨:“她呢?”
没等溶月回答,林缨上前一步,朝着赵夫人盈盈屈身:“回赵夫人,奴婢林缨,是咸宜观的姑子。”
“既已出家,便不必贪恋红尘。”
林缨眼眶一红,跪到地上:“求赵夫人慈悲。”
赵夫人不说话,林缨只得转头,冲溶月磕头:“姑娘,先前您承诺过的,要带婢子出去,您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之所以有此承诺,一来,林家和宁家一样,曾遭临安郡主算计,二则,林缨还算机灵,或可为她所用。
奈何,聪明有余,心思不正,用不得。
可要怎么把人丢下,又能叫她闭嘴,不说出先前她潜入神堂,算计江老夫人的事?
没等她想好,王夫人突然卷起眉毛,故作不悦道:“月儿,你事事都寻你二舅母,莫非是瞧不上大舅母?”
她确实瞧不上。
江家四子,江正直明明为长,却过于憨厚,娶得嫡妻王夫人,更是个见识浅薄的主,以至于江家后宅的掌事权落在二房手里。
“月儿怎么敢瞧不上大舅母?若大舅母肯发慈悲,为林缨赎身,月儿感激不尽。”
王夫人除却见识浅,行事还十分小气,叫她掏腰包替林缨赎身,绝无可能。
“我为何不肯?”王夫人大袖一甩,“冬卉,去同妙缘师太说一声,这个叫林缨的婢子,江家要了。”
“……”
赵夫人蹙眉:“大嫂,这事儿——”
“怎样?许你送月儿婢子,就不许我也送一个?”
赵夫人抿了抿唇,到底没再说话。
饶是溶月不想带上林缨,也是不能了。
三个人行到最后一辆马车前,林缨当仁不让地扶住溶月:“止水,你在外头,我上车伺候姑娘。”
止水没争辩,而会目光越过她,暗含不认同地看着溶月:“姑娘,您不该把婢子们的卖身契交给江家。”
“不交,你们进不去江家。”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林缨呵断止水,“姑娘进了江家,就是江家人,咱们跟着姑娘的,自也是江家的奴婢。
还是说,你不想做江家的奴婢?你不想做江家的奴婢,就等于不想做姑娘的奴婢,所以,你想做谁的奴婢?”
“……”
止水被问得哑口无言,溶月却听得忍俊不禁,止水当然不想做江家的奴婢,因为,她是秦长风的奴婢。
卖身契在她手里,来日容易拿回,但落到江家手里,便不容易拿得回,但,这又关她什么事呢?
反正,止水不可能听她得。
须臾,马车离开咸宜观,循着一条行人颇多的路,拐上南宁大街。
溶月觉得闷,推开了车窗,一股冷风倏地一下,卷进车箱,也把街上行人的议论声,卷了进来。
“这大中午的,江家是去哪里办事,怎如此大的排场?”
“听说是去咸宜观,接宁刺史的女儿。”
“看来江家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毕竟宁小姐的亲娘是江老夫人最疼爱的独女,江家哪能真舍得叫宁小姐流落民间,吃尽苦头?”
“对对对……”
她关上车窗,转头问林缨:“宁家冤屈怎么被平反的,你知道吗?”
“略知一二。”
“说说。”
“几天前,长史府衙的一个奴婢突然跑去大理寺状告家主,说长史为高官厚禄构陷上官宁刺史。
大理寺原不想过问,谁知那奴婢手握铁证,大理寺只得差衙役去传唤长史过堂,却发现长史悬梁自尽。
长史死前留下一封血书,说他和——林家合谋,伪造证据,构陷上官宁刺史,大理寺因此改判了宁家案。”
“是吗?”
林缨急忙伏首:“姑娘,婢子指天发誓,林家没有构陷宁家。”
林家自然没有,宁家被毁,祸首是临安郡主。
“那个替宁家喊冤的奴婢如今在哪里?”
“死了。”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