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衙门近日香火不断,尽是为相继去世的僧人们燃起的供香。
自从那日与云辽达成共识,虞清酒如约将人放走,平安县也开始逐渐恢复平静。
但这种平静,却是用数十名舍生取义的僧人换来的。
从破阵那天起,虞清酒就对这一刻早有预料。
……
“节哀。”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们无须哀伤。”
白启依旧是平静的神色,反过来安慰虞清酒:“他们拯救百姓,是为心中道义,也得到了上苍的功德,下辈子会一生圆满。”
“……我知道。”
这人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搞得虞清酒伤心都显得矫情了。
她感慨的看着来上香的百姓,过了这么多天,那些僧人寿命大多已经耗尽,已经有大半都相继坐化。
百姓们得知了此事后,哪怕家中受灾严重,也还是坚持要来上贡,真心感激这些拯救了百姓的僧人们。
又一轮法事开始,虞清酒陪着白启静静超度亡魂,让他们能走得顺遂。
而衙门的另一边,莫离指挥着忙碌的众人,心情是难得的放松。
“终于能回去了!”
他看了一眼远处正在与玉夫人交谈的王爷,识趣的没有去打扰,继续指挥下人收拾东西。
季廷砚视线越过庭院,郑重看着玉夫人:“夫人可愿一道回京,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本王便可。”
“不了。”
她目露追忆,却并无多少怀念,只是声音有些怅然:“我在外面一切都好,没有必要回去,不过倒是可以为你写一封信,向陛下证明你的身份。”
“其余的,却是无能为力。”
她自认为与京城已经没什么联系,家中决裂多年,珍重的姐姐去世。
如今姐姐留下的孩子也已经找到,心中遗憾已了,对京城没有任何留念。
这些季廷砚能理解,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若是厌恶京城纷争,有本王在,您不愿插手,便不会有人敢找麻烦。”
“世间哪里没有纷争?”
玉夫人轻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道:“所谓纷争,不过是过眼云烟,你不在意,那并不重要。”
“既然不在意,为何不愿回去?”
“因为……”
她长叹一声,最终只是含糊道:“我答应过我的亡夫,今后与京城再无关系,自然无需回去。”
……
水患已了,既然临行出发,处处是告别。
送走了来上香的百姓之后,虞清酒在余烟袅袅中与白启道别:“我们要回京城了,不知佛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经历这么一遭,短时间内看到这么多僧人圆寂,虞清酒对白启也产生几分同病相怜。
他平静的脸上显出慈悲,剔透的瞳孔中,映出天际苍鹰掠过的痕迹:“小僧要去四处游历一番,见天地众生,方知世间真理。”
“见天地,明真理,佛子好格局。”
后方传来爽朗的声音,季廷砚得知佛子要走,心情甚是不错,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揶揄他。
“九王爷。”白启淡淡颔首,只当没看到他神色中藏着的笑意。
他轻装便行,一双脚便足以行天下。
见季廷砚身后跟着随从,携着行李,显然也是准备出发。
于是白启也不再等待,向虞清酒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留下最后一句:“九王妃,告辞。山水相逢,不必强留,该回来时自然能回来。”
她一时间没听懂在说谁,但还是微微一笑:“多谢佛子这些天的帮助,一路顺风。”
一行人目送佛子离开,看着那孤零零一道背影,转眼消失在平安县重现生机的人潮中。
来时一片荒芜,去时春光乍现,潮水退却,万物复苏。
滚滚长河下降后,带走了数十名献身的僧人,退回了被淹没的三颗大柳树,去除了折磨季廷砚多年的血咒。
还给了平安县应有的平静。
虞清酒神色悠远,收回视线后却发现,季廷砚看着白启离开的方向分外不爽。
“?”
她无声疑惑,而后反应过来,这是在吃白启那莫名其妙一句话的醋。
“季廷砚。”
她弯着眼睛笑道:“好酸啊,你身上带醋了吗?”
“……无聊。”季廷砚不爽离开。
她偷笑着跟上,本以为这次离开与来时没什么区别,然而马车行至街道,看着窗外夹道相迎的百姓后愣了一瞬。
其中竟然还有远道而来的知府。
他一身便装,混迹在百姓中,仿佛一个寻常老翁,遥遥向马车的方向郑重行了一礼,转瞬消失在人潮。
直到出了城,沿途还有百姓在依依不舍地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