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还只是地府里的文职人员,每天下了班后就爱坐在孟婆的小摊上,和各位当时在她眼里很牛逼的同事们倒倒苦水。
牛头马面和她一样,是这里的常客,至于到底是什么让他们齐聚在这里,后来林秋想了想,应该是他们差不多微薄的薪水。
总之那时,牛头马面两位前辈,虽然长得男默女泪,但却都很耐心的开导她,告诉她她已经很厉害了,刚进地府就抱上了铁饭碗,他们都是奋斗了多少年,才堪堪谋得这一个职位。当然,偶尔也会在酒后口吐真言,透漏自己这份阴间职位到底有多难干,前途有多渺茫。这时的孟婆就会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大方”地赠送几坛偷偷加了点料的佳酿,让他们毫无负担地睡上一觉,醒来保准忘记一切烦恼,继续给地府当牛做马。
林秋最初跟着他们在酒桌上一起豪饮畅谈,但是每次大醉醒来都会莫名其妙地失去一段记忆,久而久之,她就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畅谈,然后一头栽在桌子上再也爬不起来,自己在旁边煮一壶茶来浅酌慢饮。
笑话,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孟婆可不是好惹的,万一惹怒了她,在酒里下点她这的特产,少说也要睡个三天三夜,一觉醒来,全勤奖金全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只留下空空扁扁的钱包。
林秋:……汗,这都是血和泪的教训。
某一天她正在摊前喝茶喝得津津有味,忽然听见久不见鬼影的万丈深渊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那声音仿佛传递着天灵盖都被劈开的痛苦,林秋听了以后骨头缝里都发麻。
身边的牛头马面酒意正酣,孟婆忙着一边在手机里斗地主一边留意着自助孟婆汤旁边的监控,没人有空搭理她,于是她只身一人走近悬崖,很好奇地凑近了去瞧。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惨白的手臂忽然从悬崖下伸出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凿向林秋脚边,林秋向后连退了三步,才堪堪避过那股强力。
她站定后立刻向那里望去,刚刚她所在之处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半条溃烂的手臂孤单地插在那里。
林秋愕然。
她向身侧看去,试图寻求答案。
孟婆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她涂着亮色闪片的指尖轻动,撩了撩散落在肩膀上的银发,一副慵懒的做派,仿佛眼前不寻常的画面也不能入眼。
林秋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色。
据说这任孟婆是从上面贬谪下来的将军,手中持破云剑,一挥可斩万鬼。
是什么让她都如此忌惮。
彼时的林秋还不知道,这奈何桥下的恐怖深渊底下联通着十八层地狱的最深炼狱,这位孟婆就是被下放的守狱人。
林秋认识孟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离开这个小小的摊位。
如今孟婆不知所踪,深渊灌满血水,水中又有如此怪异的景象……
林秋咬了咬牙,把手里的三只阴魂拢在身后,默默从戒指里抽出了尘封已久满是灰尘的哭丧棒。
好久不见啊,老伙计。
阴风一吹,哭丧棒上的灰尘纷纷扬扬地糊了林秋一脸。
林秋猛烈咳嗽,林秋非常无语。
然而她在这严阵以待,紧张得快要死了,那边周大成还在不知死活地用力往前冲。
他操着一口不知道是哪的方言,总之土得要死,大喊着叫那东西别害怕,他就要来救它了,然后奋力和林秋抢夺绳子。
周大成显得很焦躁:“你怎么这么冷血,那小姑娘快淹死了,还不赶紧就救人吗!”
林秋把捆着他的绳子在手上又缠了一圈:“你怎么知道那是小姑娘,不是别的东西,比如,厉鬼。”
周大成:“你没听见她说话啊,快放手啊,你不救我去救,不连累你!”
林秋冷淡地扫了他一眼:“闭嘴吧,万一拽上来个别的东西谁给我陪葬?你吗?太丑。”
她沉默片刻:“还胖,”说完她想了想,仿佛还嫌不够扎心,又补充了一句,“又老。不行。”
周大成深吸一口气,差点没厥过去:“大姐,你能不能分得清轻重缓急,那边都要没命了!”
他转头看向那边,眼里的担忧仿佛能变成实质溢出来。
林秋看着他反常的举动,有点好奇:“不是哥们儿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能不能动动脑子,少用屁股思考,她在水里扑腾那么久,手上居然一点血都没沾,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如此积极地想去找死?”
周大成张了张嘴:“我……”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咬紧牙关咽了下去:“哎呀跟你说不通。”
说罢他就想趁机凭借蛮力硬冲过去,却忽然双脚离地,被人丢垃圾似的扔到了背后。
他恨恨地跺脚,感慨于自己的无力,却蓦地听见林秋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些他没见过的肃杀之气。
“用不着你救,人家自己爬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