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尘的话说完,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格外诡异。
随着杜仲盛的离开,碧落峰的夜间寂静又安宁。
风吹烛光,摇曳多姿,宋泊简的弱小身影在光线的照射下在床边留下一抹倔强绷直的倒影。
一片僵持下,宋泊简渐渐红了眼眶,他前来灵虚宗半年有余,沈卿尘从未凶过他,今天是第一次。
这些时日,沈卿尘总会温柔唤他一声泊简,总会屈身亲自细心照顾自己的起居。
当自己在修习入门功法遇到难处时,沈卿尘也会细声细语为自己解惑。
今天是沈卿尘第一次这么严肃认真的唤他名字,第一次对他说如此带刺的话语。
他心中越想越觉得委屈,虽然哽着声音,但依旧脊背挺得笔直,道:“是师伯欺师尊在前,泊简不能不管。”
“你能怎么管?!”沈卿尘自然知道宋泊简所想,但依旧觉得心间怒不可遏。
是有那吊坠的存在,小徒弟才保住了性命。
倘若没有呢?
倘若真的到那个时候,自己又该去哪里找他?
这乖徒弟怎么如此不将自己的安危挂在心上!
沈卿尘气火攻心,想也不想训斥出声:“宋泊简,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要知道,杜仲盛乃练虚期强者,是比我这大乘期只低一阶的存在,他若是愿放你一条生路,你就应该立刻马上消失在他面前,而不是继续留在——”
“那师尊呢?师尊,我走了你怎么办?!”宋泊简开口大喊,打断了沈卿尘尚未说完的话。
只是说着说着,宋泊简突然落下泪来。
他抬手,狠狠将沿脸颊滑落的泪珠擦去,不顾眼睛被擦的通红,目光隔着床幔,一动不动看着里面的沈卿尘。
宋泊简一字一句道:“师尊,泊简知道你不舍得泊简死在杜仲盛手下,难道你认为泊简就舍得让你在他那里白白受了欺负吗?
“师尊,虽然泊简还小,但泊简都知道。这些日子杜仲盛总是寻着借口来碧落峰,他看你的眼神就好像山下女子看我父皇时一模一样,我知道师尊无意于他,对他也是百般不耐烦。就因泊简知道这些,便更不能抛下师尊自己逃跑了!”
“就在刚刚,我也并不是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我知道师祖送的水滴吊坠必然有什么强大的用处,于是便想试试看。”
“泊简没错,泊简讨厌师尊讨厌的人没错,泊简想保护师尊更没错!”
才六岁的宋泊简可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孩子的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想说便说了,才不会管那么多。
沈卿尘似乎没料到宋泊简会将这一事实全盘托至明面,虽然自己是真的舍不得徒弟就这么没了,宋泊简说的其他话也都是真的,但被比自己小了这么多的孩子这么明明白白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他最后唇瓣微张几下,刚刚没说完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宋泊简说完这话后,等了许久见沈卿尘沉默不语也不哄他,心里越发委屈。
再一开口,宋泊简的哭腔又加重了几分,他哭着喊沈卿尘:“师尊……”
宋泊简的一句师尊,直接将沈卿尘喊的心坎软塌下去一半。
刚刚还怒斥宋泊简不珍惜生命的火气断崖式锐减,尤其是听见宋泊简的抽泣声,更让沈卿尘只想将人抱在怀里好好哄上一番。
只是今天这事如果糊弄过去了,谁知道以后徒弟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毕竟今天杜仲盛没在他这里讨到便宜,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沈卿尘不放心,所以只能狠下心,冷声对宋泊简道:“出去,等你真的知错了来找我。”
闻言,宋泊简抽泣的声音一顿。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师尊竟然因为这事要将他赶出房间去,还要他思过后再来?!可本就无过何来思过!
甚至,甚至现在师尊听到他哭都不哄了,师尊就是因为杜仲盛今天做出这事才不疼他了!
宋泊简边委屈的哭,边观察床榻上躺着的沈卿尘,在再三确认师尊的身体确实无碍后,也终于舍得生气了。
他气冲冲,“弟子没错,该好好思过的人明明是师尊才对。师尊好好休息,弟子告退!”
说着,宋泊简捡起被丢在地上的水滴吊坠挂回身前,为沈卿尘关上了房门。
宋泊简心中有气,又在门口呆站了片刻,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咬着下唇愤愤转身离开。
沈卿尘是在天蒙蒙亮时恢复自主行动能力的,也是在能动弹的第一时间换了衣服出现在宋泊简的身边的。
此时的宋泊简正顶着一双哭到红肿的眼眶,缩成一小团窝在被褥里,呼吸清浅。
可即便在睡梦中,宋泊简幼年时微淡的眉毛依旧紧紧皱着,像是在梦里看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沈卿尘看了只觉心中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