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般牢房不同的是,死牢的墙壁异常厚实,足有九尺之厚(约合两米),内部填充着流沙。若是犯人妄图挖掘墙壁越狱,一旦破坏了墙皮,墙中的流沙便会即刻涌出。犯人将会被流沙一点点掩埋,最终因窒息而惨死。
然而,如此厚重的墙壁,其高度却仅有区区六尺,使得犯人在其中难以站直身子,只能或卧或躺。
死牢内无窗,厚实的墙壁也与外界的气温隔绝,致使这里终年漆黑一片,阴冷潮湿。倘若犯人是在外遭受严刑拷打后被送进此处,那满身伤痕的身躯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不久便会溃烂发臭、滋生蛆虫,真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杏儿就囚禁在这里面,被黑暗吞没、被深深埋葬、被牢牢禁锢。
她虽然躲过了酷刑,但之前关押在这里的死刑犯,留下的皮肉烤焦的味道、躯体溃烂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她枯坐在地上,身子被粗重的铁链分成两截。在这里,她的头发再没有轻风拂过,耳畔再没有人声,眼前也再没有一缕天光。
身下仅有的一点儿麦秸秆也被墙顶凝集而下的水滴打湿,如死亡一般寒冷。
人生最大的悲凉,不是迎接必然要到来的死亡,而是在幸福甜美的时刻,突然被毫无征兆地卷入无比悲惨的境地。
老天爷啊!前一秒还让她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享受着命运的馈赠,后一秒就给以当头棒喝,无情地将她打入了深渊。她茫然无措,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来到这个比地狱更加可怕的地方。
巨大的反差令她无法分辨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想起了那个清新自然的乡村,那里充满了宁静和祥和;她想起了繁华热闹的都市,那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她想起了张虎对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那些曾经让她陶醉其中的美好回忆;她想起了那间冰冷而炙热的刑房,那蜿蜒的血流、奔腾的火苗……所有这些记忆碎片如同幻影般在她脑海中交织,让她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她一度充满迷茫地自问: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在这种困惑和迷茫中,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时间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她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
突然耳畔传来一阵声响,亦真亦幻,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又似乎近在咫尺。
她的身体早已被寒冷冻僵,声响只能让她的身子轻微抖动一下,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回应。
随后,一道亮光晃过她紧闭的双眼。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光亮无疑是最能刺激人的东西,它既能给人带来希望,也可能使人警觉起来。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一团幽幽的红光出现在了牢房门口的地方,如黑夜荒坟的鬼火。
紧接着,耳畔传来“哒——哒”几声清脆的声响,那是钥匙与锁芯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然后,“哗——啦”,门链被扯下,“吱——呀”,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她努力想要看清门外的景象。终于,她看见了一盏灯,一只手,以及一个人。那个人独自静静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之所以说是一只手,是因为她只能看清楚对方提灯的那只手。整个身体,包括头和脸,都飘飘忽忽、忽隐忽现。灯火微弱,精神恍惚,她竟分辨不清是黑暗遮挡了他的身体,还是一袭黑衣,如长长的裹尸布一般,把他盖得严严实实。
“你是谁?”杏儿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因为一瞬间,这个黑影把她拉回了现实,她竟感觉这个身影似曾相识,且令他不寒而栗。
“喜欢你的人。”黑衣人用低沉的音调说道。
“噢,那不是了,”杏儿轻舒一口气,刚刚紧绷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她冷冷淡淡地问道,“喜欢我,你以前见过我吗?”
黑衣人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去死。”黑衣人的声音冰冷而无情。
听到这两个字,杏儿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的头刚刚抬起,却又颓然耷拉下去。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喃喃自语道:“死……是啊,凡是来到这里的人,都得去死……”
黑衣人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这么说,你很不幸了?”他的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戏谑。
杏儿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空洞无神。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说道:“我很冷……”她的双臂紧紧地交叉在胸前,同时牙齿打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