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一起来,宁袁氏身边的椅子就空了出来,宁袁氏回头招呼柳氏坐下。
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宁袁氏舒服的眯着眼睛,看着三个姑娘蹦蹦跳跳的玩蹴鞠。
“册子看过了?”
柳氏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自己,点了点头,将册子拿出来,“主母挑的人都是极好的,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
宁袁氏却叹了口气:“这些孩子都是好的,可他们的母亲多对儿媳有磋磨。姝姝这孩子性子太软,素日又不善言辞,与三郎的新妇一样。我怕她到婆家受尽委屈,这才挑来挑去,拖到了姝姝二十。是我亏欠了姝姝。”
柳氏连连摆手,“不不不,主母不必自责。主母都是为了姝姝好,妾心里都明白。”
“明年姝姝就二十一了,留下去怕邻居说闲话,可我也不敢随随便便的将姝姝嫁给别人。”宁袁氏叹了口气,“到底是郎君的孩子,蛮蛮的阿姊,我总放心不下。”
宁安是她所出,若当初没有宁袁氏点头,怕她还在贱籍,生下的孩子也会遭人白眼。如今宁袁氏能以一个母亲的角度去考虑宁安的婚事,着实让她感动。
“女儿总要嫁人的,主母挑的人,品行定是好的,妾听主母的。”
柳氏样貌生的好,又有一副好嗓子,在烟柳巷时也是红极一时的清倌。
宁袁氏笑望着她,又看了看孩子们,忽而感叹,“初见你时你才十六岁,刚及笄不久。郎君带你回来的那日,你的一双眼睛很亮,像小鹿一样懵懂。郎君说你有了身孕,脾气也比常人火爆,要我多忍让你些。”
她低头浅笑,温和如水,“我那时就想,这样小的一个姑娘就卖唱许久,真是可怜,便对你多照顾了些。我也发觉你并不如郎君说的那样脾气暴躁,在我面前,你总是乖顺的像个小鹿。”
柳氏却攥紧了手,“跟着郎君时,妾不知郎君已有嫡妻。身怀六甲上门,颇有些逼迫主母点头喝茶的意思,妾心有愧。郎君带妾见主母时,妾见主母待人宽和,心中愈发愧疚。可事已成定局,妾只能在主母面前乖巧些,再乖巧些,让主母多省心些。可这么多年了,仍不能将妾心中的愧疚抹去。妾入门,终还是让主母伤心了。”
宁袁氏摇摇头,将自己的手炉放在她手上,笑问:“那你可知我为何一开始就对你那么好?”
柳氏摇头。
“因为你的那双眼睛。”宁袁氏为她理了理碎发,“很干净,很纯粹,一瞧就知道是个没坏心思的。”
与那程氏不同。
程氏趁宁泽醉酒爬床,入府时更是以腹中孩子为筹码,逼迫诸人点头。她的那双眼睛掺杂了太多的贪欲,贪图富贵荣华,让人一眼就瞧了出来。
“如今一转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们也都老了。”
柳氏看向身边的人,她眼角已然有了几条皱纹,微低下了头。
她入宁家时,宁袁氏也刚有身孕不久,正是容易滑胎的时候。若宁袁氏因为她的事动怒,那宁忠修也许就生不下来了。所以她对于自己怀孕入府,始终愧疚。
“过些日子就是上元节,是少有的热闹日子,带姝姝多出去转一转吧。”
“是。”
宁袁氏开始给宁安议亲一事在宁家传开,宁甯往柳氏院子跑的越来越勤,也越发乖巧。
从一开始的在她屋子里吵着要宁安陪她出去玩,到伏在案上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刺绣。
“蛮蛮这几日怎么不常去三兄的院子了?”宁安剪下线,帕子已经绣好了。
“他们都说阿姊要嫁人了,是不是要和二姊一样不能回来了?”
宁安此时才意识到小妹一直待在自己屋中,是为了在她出嫁前多陪陪自己。可婚事还没定下,嫁往哪里还未可知,小妹担心的有些早了。
她忍不住摸了摸宁甯圆圆的脸蛋,“傻蛮蛮,阿母还没为阿姊定下婚事呢,阿姊暂时还不会嫁人。”
宁甯却拉住了她的手,“阿姊,蛮蛮不想让你走。”
宁安因宁甯的一句不舍而伤感,“阿姊也想一直陪着蛮蛮,可阿姊是女儿家,女儿家总要嫁人的。”
“婚嫁一点都不好,男儿家多一个人,女儿家就要少一个人。”宁甯抱住她,钻进宁安温暖的怀抱,“明明我们家养的起阿姊,可为什么阿姊一定要嫁人。”
宁安抚着幼妹的后背,安慰似的温声解释:“我们家自然养的起阿姊,可若有朝一日父亲大人年迈,又有谁会养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女儿呢?”
宁甯抬头,已然红了眼眶,“大人年迈后,我们还有阿兄。我们有三个兄弟,他们都不会不管我们,为何偏要我们女儿去别人家讨生活。”
宁安只笑着用温暖的指肚为她抚去滚烫的泪水,“你还小,大了就明白了。”
兄长们不会一直生活在一个院子里,他们也有自己的小家。等父亲大人作古,谁也不会去养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