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称呼姑娘?”王大娘用粗糙的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用饱经风霜的眼看着姚姝丽。
“大娘唤我丽娘就是。”姚姝丽友善地笑了笑。
“家里只有热水,丽姐姐别嫌弃。”少女把倒好的热水先是放在王大娘的面前,再是递给姚姝丽,最后才在石头殷切的眼神下,给他也倒了一杯。
“喝吧孩子,淋了些雨,喝点热水热热身子。”
拿起水杯,姚姝丽抿了一口,问道:“方才大娘你们是在收麦子吗?”
“是的,眼看缴租的日子快到了。”说到这,王大娘疲惫的身躯仿佛又往下塌了点。
这时,石头绕到王大娘的身后,给她捏捏肩膀。
在外人这样,王大娘有点不好意思,对姚姝丽解释说:“我这年轻受累的老毛病了,一到雨天浑身就疼,就当预报天气了哈哈。”
爽朗的笑声感染了姚姝丽,她也不自觉笑了笑,心里确是苦涩。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姚姝丽了解到,石头的爹在几年前劳作的时候被毒蛇咬伤,中毒后不能及时医治,毒发身亡。
石头自小没有爹。
姚姝丽心里有点难受,挺好一小孩的。
她也深入了解到佃户的日子,交完租的粮食勉强够自家食用,但是还要为银两发愁,毕竟地主要的不只是粮食。
养家糊口,疲于奔命。他们的辛苦都是在为地主的享乐买单……
姚姝丽听到这些的时候如坐针毡,不太敢去直视王大娘饱经风霜的眼睛。
再听到王大娘无意间发出的“要是租子的份额少一点就好了”的愿望后,她的负罪感开始蔓延。
知道石头上不起学,春华也不能拥有首饰华服后,姚姝丽徒生了一种不配之感。
为自己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享受奢侈的生活感到不配;
为姚大爷一出生就有读书仕途感到不配;
为姚府里那些整日无所事事却金银首饰满身的姨娘感到不配。
明明幸福应该属于辛苦劳作的人啊!
……
在拒绝了王大娘留下来吃个晚饭的邀请后,姚姝丽趁着雨停了一会去庄子里拿了一把伞,走回姚府。
这一路上,她在直面这个问题———降低租金的可行性。
不再以姚府没落为理由,思考如何从贸易方面补足降低租金后的收入。
夏日里的阵雨最是常见,幸好这次她有油纸伞。
撑着伞在雨中慢慢走着,街道上也有几个行人打着伞不知前往哪里。
因着走神,姚姝丽不小心撞到了人,连忙道歉后,她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屋檐下躲雨的了悟,他在看着这边笑。
姚姝丽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到脸上,雨幕的遮挡使得不远处的了悟显得不是那么清晰,但是他只要站在那,就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氛围。
姚姝丽收了伞,也不急得回家了,就与了悟在同一个屋檐下躲雨。
“了悟师傅,好巧啊,我也没带伞。”
睁眼说胡话的本事姚姝丽第一次练,不算熟练,却是直白。
“阿弥陀佛,檀越往里面走一些,防止雨滴溅到衣裙上。”了悟先是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再提醒了一句。
姚姝丽笑了,不是往日里那种处于礼貌的微笑,而是真正的开心灿烂的笑。
她往后退了一步,白色衣摆与姜黄色的和尚服下摆交叠在一起,看到她心里痒痒的。
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继续与了悟东拉西扯,后面的手小心地拽着他的和尚服的一角,就像石头那样。
她发现了悟是淋了些雨,雨滴打的地方有点暗沉。光头上又凝聚着几颗水珠,姚姝丽感到有点好玩。
“了悟师傅,你说,我把租子的份额下调到十之三四怎么样?”
听到这话,了悟瞳孔微微缩了缩,稍转身子,认真地盯着姚姝丽,那眼神里有惊讶,有欣赏,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被了悟的眼神盯着看了许久,姚姝丽努力不让自己眼神飘忽,显得坚定,可是她的心脏在怦怦乱跳,最后听到他说:“檀越有心了。”
呼,在心里松口气,姚姝丽才发现,了悟转身了,自己却忘了把手松开。
顿时尴尬感与害羞感直冲脑门,该怎么说才不会显得我是唐突了别人?
了悟视线下移,看了眼姚姝丽拽着自己的手,眸色一顿,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不想说什么,他也不清楚。
姚姝丽不好意思地把手放下,打哈哈:“有些皱,我给捋一下,真的。”
说着,尴尬地笑笑,视线飘忽。
之后二人就没有什么交谈了,一起站在同一片屋檐下,看着雨点打在青石街上,看着雨水从檐角滴落连成帘幕,看着旁边大青石上演着“滴水穿石”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