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已隐约觉察到自己呼吸急促而不稳,此时在软榻上坐下身,眼前蓦然一阵晕眩。
宫远徵将煎好的汤药盛到碗里,一如过往我浑身是伤回到宫门时他细心的照料。
“把这药喝了。”他半跪在地,双手端着药碗。
闻到熟悉的药香,我不禁拧眉思索道,“木通,山栀,黄柏……”
之前他被贾管事冤枉投入地牢,我曾帮他照顾过出云重莲,“这不是你种出云重莲时用的汤药吗?”
宫远徵挑眉不置可否。
“你把我当出云重莲养呢?”我知这药苦涩异常,难以下咽,可在宫远徵的眼神威胁下,也只好接过药碗。
可一到唇边,那几度鼓起的勇气便溃散不见。
宫远徵见我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在我又一次准备服药时开口拦住了我,“等等。”
他起身到书案旁的樟木箱里一通翻找,半晌拿着一个锦盒走过来,别扭地偏头说道,“给。”
我将汤碗放在榻边的矮桌上,接过锦盒,宫远徵在我面前重新半跪下身,唇角微微翘起。
待锦盒打开,油纸剥落,入目满满一盒的蜜饯,“我听下人说你从前爱吃这甜腻的东西。”
宫远徵说着皱了皱眉,毕竟他之前从不吃甜食。
“我们阿徵还是如此细心。”
他见我再次拿起药碗忽而又拉住了我的手腕,犹豫片刻开口道,“这方子虽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下的,但毕竟是西罗刹地的邪术,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话从一向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宫远徵嘴里说出来,我一时有些愣神。
他见我怔住,连忙继续说道,“如果这药没能救你,我给你赔命。”
他心神不安,满目担忧,须臾我勾唇道,“无妨,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勉强捡了条命而已。”
我微微偏头寻他低落的眼眸,故作轻松地说道,“阿徵不必为我赔命,况且你也不记得我了,更不必如此。”
他又将我的手腕握紧几分,再次阻止我喝下药,发间的铃铛被风带起,清脆入耳。
“想起你,对你来说重要吗?”
他还是如过往一样,索求明确的爱意。
“重要。”我盯着他微红的眼眸,坚定地答道。
“可是不想起我也没关系,阿徵。”俄而我掩起眼底破碎的泪光,弯起眉眼,“这些年我们好似只给对方带来了伤害。”
温热从他的下颌落在我的手背上,宫远徵唇角难以自抑地下压,他停顿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姐姐,后悔爱过我吗?”
回头看此生似乎始终难以圆满,我们或许会再次面临生离死别。
痛彻心扉抵不过绝望。
“你曾说以为及冠后便可娶我。”我凑近他耳旁,眼里酸涩难忍,“我也曾想过那一天。”
退开身子时双眸相对,宫远徵的心口似是被狠狠刺了一刀,“所以我从未后悔爱过阿徵。”
言罢我拉开他的手,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药碗落在桌上,我抬手拥住他颤抖的双肩,隐忍的呜咽声混杂着满腔委屈融化在胸口。
“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我还是希翼你当时也不曾悔过。”
他慢慢环住我的腰,偏头吻了吻我鬓边的碎发,“冷商,其实……”
我的手倏地从他肩上滑落,宫远徵眸光一颤。
脑海中那些过往一点点划过,两个缺爱的人用尽力气温暖彼此,却总是差一步,没能走到一起。
他此时甚至不奢求相伴此生,只祈求我能活下去。
宫远徵强忍住的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令人心碎的哭声传出藏书阁,月长老快步走上台阶,我已在宫远徵怀中不省人事。
“他自小就只喜欢虫子,不喜欢人,小毒物,没有心的。”
“你们再敢叫远徵小毒物,我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彼时只有十岁的我,明明自己也胆怯不已,却倔强地捂住宫远徵的耳朵,大声呵斥那些欺负他的孩子。
“宫冷商那双手沾了那么多血,刀下亡魂无数,不得往生啊。”
“我要是再听到你们背后议论一句,我就让你们立刻往生!”
斡旋江湖,为宫门几乎丢掉半条命的我,在回到宫门后才真正见识到比杀戮更残忍的人心。
那时尚未及冠的宫远徵总是悄悄为我出头,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医馆灯火昏黄,宫远徵双眉紧蹙,即便手上的力道一再放轻,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是令他心疼不已。
“冷商,伤口被遮住了……”
他从我凝白的肩头移开眼眸,见我迟迟没有再拉下衣衫,宫远徵放下手里的药膏和木牍,“我去找清也过来。”
他起身经过身旁,我抬手攥住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