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她醒了吗……”
赵诠微微蜷缩的手停在了即将触及门的半空中,方才心里的那股悸动以很快的速度平静下来。
在此之前,在温府的十几个日夜里,赵诠不止一次地从她房中听到动静。可每每他怀揣着一颗期待无比的心打开房门时,却只见唐姝如同一个木偶般安静躺在床上。
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落了空。
“可那又如何呢?”
赵诠笑了笑,觉得是自己在意太多。
然而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却是傻了眼。只是愣了几秒,赵诠便跨过门槛几步走到了床前,一副惊喜,而又不可思议地望着已经醒来的唐姝。
唐姝的身上仍有多处包扎的伤口,只是大都被掩盖在褥子里,赵诠看不到。可每每见到她那张脸,赵诠总是怀疑自己救错了人。
唐姝的脸即使没有患病,生得如何,赵诠也是有数的。可眼前这个女子的样子,却与她不止有着分毫的差异。也因此,这些日子赵诠没让除医师以外的任何人进过房间。
唐姝的鼻子小小个的,鼻尖圆圆的,而眼前的她却是生得一副俏挺鼻子。还有她的眉头,眼前的人眉间隙较窄,而唐姝的眉眼却是十分隽秀,教人看了不舍得移开。
所以那日见到她时,赵诠心中有过犹豫。
而那犹豫只有一秒。
“唐姝,你醒了。”
赵诠讲话十分轻声,眼神,也一直落在她的脸上,甚至不敢深入他的感情,只余下浅浅的问询。
而唐姝,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在她的梦里,她看见了自己。穿着惨不忍睹的破布衣裳,一步一步地走入拥挤的人群,去讨要,去偷盗,被欺侮,被凌辱……
她从没有天真到相信一个陌生的人,可他强势地不给自己逃跑的机会。那天,唐姝被那个穿着青袍的男人带到了青关。
一入青关,则意味着要抛弃过往身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杀手。此谓,唯主不可欺,不可弃。而天下任何人,不论是商贾富豪,或是达官显贵,就算是九五之尊,只要报酬得当,便可尽杀之。
此前,有人叫她七巧。
后来,李稚从青关买回了她,为她取名唐姝。唐,是大安仅少的姓氏,李稚用以赞誉唐姝的独一无二。
姝——则是他希望她能够从容美好,然而这只徒有希冀。在李稚从青关带回她的时候,唐姝,便注定与美好无缘。
而她醒了,梦却未散。
如同窗棂间摇曳的风铃发出的清脆声响,风止,而声不绝。
看见赵诠的那一刻,唐姝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丑恶被肆意展露在了一个人眼前,这种感觉令她痛恶。她不希望有人像是在观摩玩物般盯着自己残破的身体,她从来是不安的。
可是再第二眼,唐姝却猛地发现他,是赵诠,不是别人,更不是李稚。
他的眼神坚定不移,瞳眸深处有股莫名的力量紧紧将唐姝包围。她忽然间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是一堵透风的墙,而是高强营垒。
然而感受越是深刻,唐姝就越是想逃避。
“我醒了。”
简单一句话,终于融化了男人十几日以来的焦心疑虑,担忧难耐。
“醒了就好。”
赵诠只将所有的欢心释然浓缩为一句,“醒了就好……”,好的是她,亦是自己。
醒来第一件事,他便问唐姝身上有哪处地方不舒服。
唐姝听话,艰难地移了移自己的身子,然而浑身各处传来的痛感却令她不由得“嘶”了一声。
玩笑道:“睡了那么多日子才醒,怪不得连身子都不想再迎合我了。”
赵诠却是笑不出来,有些嗔怪道:“舒不舒服,感觉感觉就行,胡乱动什么……”
唐姝笑了笑,安静听他讲着温府里的事,多数,都是她心里知道的。然而最终,唐姝还是躲不过赵诠的问话。
赵诠走上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靠在床头。继而与她的距离又近了一分,而这真切的距离,则是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唐姝依着赵诠的肩膀,第一次将他的心跳声听得如此仔细。此时此刻,她只想稍微放下二人的芥蒂。
而她的身体还处在剧痛之中,浑然不觉先前温思蕴对她做了什么手脚。
“温思蕴此番对你,若非什么深仇大恨,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
唐姝怔了怔,心里似是嘲弄着自己的天真。
赵诠怎么会既往不咎?怎么可能会看到地牢里那被自己折磨致死的行刑官的尸体后,仍然确信自己只是个良家妇女,柔弱可欺?
“那夜我无意中从温九商的嘴里得知真相,便想擅自潜入他的房中偷取账本,不曾想被温思蕴反将一军。”
这番话可是事实,唐姝倒是要看看赵诠信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