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愣愣摇头,“还有二百七十多两。”
“那好,你院里那大娘,想来伺候得你好,你才如此关切她,这样,不用你的银子,待会儿我叫薛妈妈破例赔给她些银子,或再提一提她的份例,你看可好?”
茵茵心道一点儿银子怎么够呢?“爹爹,银子我已给了,可我们要的不是银子,是一个公正啊!”
“你们?”
陆润生笑了,拨了拨广袖道:“你和菡儿是姐妹,才称你们,你和你院里那伺候你的下人,可称不得你们。”
“为什么?”
“这还有为什么,因着你是主子,她是仆人。”
茵茵心想若人与人之间以身份地位来分别,那我母亲在你眼里又是什么呢?
她颤声道:“那……那爹爹就撒手不管了?”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府里自有人管,”说着陆润生起身,掸了掸身上,命在门口站了许久的巧月进来,“西瓜怎么还没上来?”
巧月连忙端了一高脚莲花青瓷山水果盘进来,那盘里放着汁水丰沛的几片西瓜。
“西瓜已切好了,奴婢先替您尝了一块,顶甜的,”巧月趋步上前,把西瓜搁在案几上,自己就在傍边侍立。
陆润生没叫去,拿起片西瓜吃起来,这意思便是不想再和茵茵继续方才的谈话,可茵茵不甘心,于是鼓起勇气叫巧月,“巧月姐姐,你下去再弄些果子来。”
巧月会意,瞅了眼陆润生,见他也并无反对,这才应是下去了……
巧月的脚步声远去,陆润生也把那块西瓜吃完了,只见他用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手指,像是才杀了人的人手上沾了死人的血,因此要用帕子擦干净似的,那样认真地一个个手指擦拭着,令人无端感到可惧。
“爹爹,若是邱姨娘对我娘滥用私刑了,您又会如何处置她呢?”
“胡说!”陆润生愠怒,瞅了眼茵茵,“她认也不认得月娥,如何对月娥滥用私刑?”
“当日府里派出寻找娘和弟弟的人,只在山崖下找寻了一日便罢了,爹爹知道么?”茵茵定定将他望着,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表情。
陆润生手上微顿,想到当日他质问邱姨娘时说自己派人寻了三日,却原来只寻了一日。
他将湿帕子一丢,“两年前的事了,你还记着,总不会是在心里怨怪月如罢?”
茵茵冷哼道:“不敢。”
陆润生听出她声口里的不服气,便道:“玉茵,你也大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处处随心,该有容人之量,有些事能不计较便不计较才是。”
处处随心?
茵茵心道自己自幼年起,何时随过一回心,虽年纪最小,却是处处体谅他人的不易,倒是作为姐姐的玉菡,随心所欲,还要妹妹处处包容她,思及此,心中便委屈得能拧出汁子来,她冷笑道:“我受的苦,爹爹如何知道,爹爹便知道了,也只当不知道。”
这话反引出陆润生的心病,因这前些日子他才和邱姨娘大吵一架,邱姨娘便说他“知道也当不知道,”先前陆夫人也评过他“装糊涂”,因此他如今最听不得这些话,便冷道:“你受了苦?哼!你受了什么苦?”
“爹爹以为我为何非要为这刘大娘讨公道,还不是因我回府后那生不如死的半年,爹爹不在身边,都是大娘怜惜我,保护我,不然爹爹岂能见到茵茵,茵茵早叫她们磋磨死了!”
陆润生不解,目露诧异。
茵茵这便将自己初回府,他还在浙江公干的那半年的事向他说了,一番陈情把陆润生听得震动不已,他在家书中几次三番提到要善待月娥母子,怎的府里没一个照办?陆夫人最后好歹把茵茵提上来了,邱姨娘却是命人将她丢去厨下打杂,茵茵好歹是他的血脉,怎可如此对待?
“她……月如她竟是如此不能容人的?”陆润生不可置信。
“她待爹爹您自然是千般万般的好,待我们就不同了,爹爹如何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可连老太太也没向我提起此事,你可别是……”后头的话没说出来,茵茵知陆润生疑她说谎诋毁邱姨娘,更笑了,“那是因为老太太也包庇邱姨娘,我一点苦吃了就吃了,邱姨娘却是一点儿错处也不能有的,她有了错处,那也不是她的错,是旁人的错儿,爹爹,这些我也忍了,真真的,您说我幼时随心所欲过日子,女儿真不知该如何反驳,我自回家来,便没再随心过一次,处处忍让,时时小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寻常小事都不放在心上,免得闹出来给大家添麻烦,可这回不一样,这回是待我如母的大娘受了她们的欺负,把身子都弄废了,我如何能不替她讨个公道?我还要说呢,不止这一宗,当初四姐姐还往我院子里派了奸细,留心我的一举一动,您一定还记得去年正月有个什么亲戚来咱们府上,老太太叫我去会客,我去迟了,惹怒了老太太被罚跪祠堂,那一回就是这丫鬟故意给我下的套儿,爹爹还要听么?若还要,我还能说出一百宗来,只怕说到明儿早上也说不完!”茵茵越说,喉头越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陆润生心下震动,望着茵茵,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拿起一块西瓜,默默吃完了,而后才道:“爹